被翻红浪,夜尽天明。
    起来懒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宝奁指精美的镜子。)
    喜宴过去的第二日,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在怀宁城将军府(原县衙改造)内,牛成像是门神一般守在院外,神气庄严,威风凛凛。他周围聚集的是一队服装齐整,头缠青巾的士兵,个个身材魁梧,像是佛经中的护法力士那样勇武。
    再往外,有个军士手里稳稳地举着一面青色大旗。这幅大旗带着用鲜红的鸟羽做的旗缨和铁制的、闪着乌光的旗枪尖儿,旗面中心用黑缎子绣着一个斗大的“劉”字。
    军旗飒飒,静等者将军点兵。
    张除尘侍候刘泗穿衣,一面打量着自己托付终身的男人。只见他高八尺,肩膀宽厚,颧骨隆起,天庭饱满,面容俊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典型的南人北相。这种相貌常常给人一种机智、多变,而又坚毅沉稳的感觉。
    刘泗内着皮甲,外罩青衫,腰间挂了一柄新造宝剑,上书‘宣武’两个篆字。
    “红拂,就这样吧,我改出去做事了。”他轻轻推开女人的关怀,步出房门,剑柄同盔甲相碰,发出来一下悦耳的金属声音。
    等到卫士聚齐,他向大家亲切地扫了一眼,便向在牛成扈从下向外走去。街道上还有贴出的告示,上有将军府的印记。
    只见上面简略写着《征兵徭》一首:
    “今朝义军大兴,当此隋庭垂亡。
    天子流落江都,皇后婉转绕扬州。
    四下义军追上,打得昏君无处逃藏。
    男儿仗剑立功,自有良田娇娘封赏。”
    隋军败走,叛将赵元奴护着李密的使者郑潜安投瓦岗去了。可是,怀宁城四周的琐事并未结束,刘泗公然占据四城(还有潜山,岳西,望江三城),要恢复当地秩序就非一日之功能做到。
    十月初八,一道令旨传下,信使四出,招各城地头蛇怀宁城相见。
    怀宁知县柳昌彦草拟了会议的各项礼仪程序───先发放腰牌定官职,再颁布法令,申明主从法理。
    巳时二刻(上午十点左右),召见大会正式开始。聚义厅里乱七八糟立着义军将领,四城文官,衙差长随等候传唤封赏。
    牛成瞪着大眼,带刀护卫,模样凶恶,但凡被他瞅上一眼的都不由自主安静下来,生怕惹恼了这莽汉。
    其实牛成并不笨,此时对刘泗这个新主公颇为满意。最初,他从权臣杨素府邸的武士选拔中脱颖而出,先跟随杨玄感,不为重视,被转送给李密。之后,李密落魄时还靠他守卫,待在瓦岗立足后,就开始疏远他这个丑陋结巴的莽汉。现在,他当了新主公的护卫,吃喝不愁,铠甲和宝刀随身,远胜往日。故而,牛成做事更加用心。
    今日大会,入场之后,就严加警惕心怀不轨者,扫荡众人下,自有一种威风和荣耀。
    “肃静!”牛成照着在李密身边见过的场面喝令。
    “肃静!”“肃静!”“肃静!”麾下卫士跟着三呼。
    喧闹声戛然而止。
    刘泗入席上座,下面诸人分两列站好、
    巳时二刻,四十多岁的柳昌彦───内定的宣武军主薄,瞧着众人当先唱喏,开声道:“主公到,众将参拜。”这老头看到座下众人抱拳行礼,便想到自己一生的遭际:少年中举,壮年辅佐太子,耗尽了多少周折,经了多少惊险,周旋于杨坚、杨广父子之间,甚至赔上了自己两个儿子的姓名,仍旧没有保住太子的皇位,罢官归乡,十年读史反思!
    真儒士当匡扶天下,既然刘氏当兴(卯金刀者劉),自己就也出一把力。
    平复情绪后,继续道:“凡做大事者,要先立法度。今暴隋天子无道,刘(劉)将军顺天起事,掩有城池。现奖赏有功劳者,尔等都要好好辅佐,将军自然不会亏负你们!”
    刘泗拿起名册,开始封官许愿。
    “王秀石,伍波!领智字营,伍波为副将,统兵两千。”
    “是!遵命!”王,伍二人领命,接过柳昌彦分发的兵符腰牌。
    “吴铁头,莫猴子!领勇子营,莫猴子为副将,统兵两千。”
    “遵命(遵命)!”
    “周大牛,田立三!领仁字营,田立三为副将,统兵两千。”
    “遵命!(领命)!”
    “苗宗信,张桂!领信字营,张桂为副将,统兵两千。”
    “马三宝,向至善!领义字营,向至善为副将,统兵两千。”
    “牛成,周小六,贺磊领亲卫,黑云长剑都,周,贺为副将,统兵八百。”
    “余者,柳昌彦老先生为我宣武军主薄,兼领怀宁县令,祝文才,徐无忌,黄明分别为潜山,岳西,望江三县县令。诸位到任后当劝课农桑,恢复生产,安定秩序。”
    “是,(是)(是)谨遵将军之令。”
    刘泗见众人俯首听令,也有几分得意。
    至此,共得正兵一万于,铠甲齐整,稍加训练就会成为一只威武之师。剩下的两万府兵让柳昌彦用来屯田,倒也够用。
    柳主薄也在点头微笑,有些惊异地望着这个貌似出身平凡的农家子。发完告身后,忙对众人说道:“你等还不谢恩!”
    “末将(下官)多谢主公封赏。”
    刘泗坦然受了,然后道:“都去做事吧,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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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中改制,调拨人马,文官上任等一一安排后时辰已经到了晌午。
    后宅的三女都等得不耐烦。王秀英和李秀宁还有些不对眼,两人彼此对峙,红拂女先开口缓和气氛,道:“两位姐姐,郎君就快回来了,是否准备饭食。你们看───"
    王秀英本来脸崩的紧紧的,此时正眼也不瞧李秀英一眼,就直接开口:“那就先安排吧!”
    李秀宁却向躲在一旁的小姑子刘云朵道:“云朵,想吃啥?”
    刘云朵年纪还小,尚有几分烂漫,对嫂子的人情不能不买账,轻轻一笑道:“多承嫂子关照,我哥吃啥,我就跟着喽。”
    李秀宁会心地点点头:“红拂,你去准备一桌好菜。”口里说着,眼睛却望着不远处的王秀英。
    “我回来啦。”刘泗到门口就高喊一句,进了门发现有种宫斗气氛在弥漫,不由打个哈哈,拉着几女入席。饭后,刘泗耐着性子调解一番,慢慢讲王秀英和李秀宁二女安抚住,又换过红拂女,道:“家和万事兴。咱们现在势力还很薄弱,稍不留神就会被官军剿灭。你们都是女中豪杰,都跟着做事吧,不要把自己拘泥在后宅里。咱们刘家没这个规矩。”
    三女一听,无不起了心思,都道:“愿听夫君安排。”
    刘泗这才大笑道:“好,咱们全家同心,何事不可为?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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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败兵带着王蒙前来求救,到达时,天已经黑透,直到第二日才获得传见。
    由周大牛引到将军府门口,正好看见周小六从里面走出来。打了声招呼,小六点点头道:“我跟将军大人说起你们了,跟我进来吧。”
    宋颢发动鹰扬府三万兵马大举进攻晋州城,左游仙和陈当世等血战坚守,王蒙也忙得不可开交,数日下来,眼里布满了血丝。此刻长途跋涉而来,为求援兵,就顾不得尴尬了。
    老王跪下行礼,哀求道:“刘将军,晋州城累次血战,隋军围困日严,请您早日发兵相救。毕竟同为义军兄弟呐。”
    刘泗心有怨气难消,就故意拖延道:“明天我和大伙议一议,晋州若真个有难,我不会坐视不救。只是用兵大事,不得不慎重。”
    老王欢喜道:“将军不计前嫌,小人敬佩不已。”
    刘泗笑了笑道:“向晋州城增兵之举,就在这几日了。只是,现在我部士卒只剩了些新兵,恐怕挑起这个担子,江北义军存亡,在此一举,老王可有什么妙计?”这话说的满是戏谑,对王蒙投靠左游仙一伙不满到了极致。
    在他看来,晋州城有两千义军精锐,再加上万余丁壮,进攻不足,防守事无碍的。这近个把月以来,鹰扬军宋颢部隋兵并未攻城,只是围困。现在刚攻了数日,就派人求援,显是又别有所图。是故,他的回复带了三分应付之意。
    王蒙如何听不出来?连连告饶道:“将军赎罪,某家有不得已的苦衷,没有背叛啊。我没有背叛,只想为将军保住晋州城。”
    刘泗不屑道:“苦衷?好吧,你先下去反省反省。这乱世之中,很多人易主而侍,朝降夕叛,可你记好了,咱刘泗,才是你真正的主公。”这种镇定发自天然。
    王蒙心头莫名一紧,连忙道:“晓得,晓得。多谢将军宽恕。”跟着周小六从偏殿离开。
    刘泗还未及松一口气,忽然主薄柳昌彦匆匆赶来,道:“将军,西面南越王林士弘兴兵来犯,操天策为将,水师前锋已抵达太湖。”
    狗屁的义军,分明是冒义军之命,行割据之实。
    刘泗稍加思索后道:“先派个使者去谈谈,让信字营准备,五日后出兵,打掉对方的先头部队。柳主薄,当此非常之秋,我们不能两面作战。辛苦啦。”
    柳昌彦道:“老朽不嫌累,将军既有决断,我这就去安排。”又匆匆离去。
    刘泗刚要出门,忽然又有一个卫士急忙赶来道:“将军,凤鸣王萧铣使者到!”
    凤鸣王?刘泗对此人一无所知,心头却隐约有些烦躁。才占据了几座小城,各方人马就纷纷登场,这世道真是乱呐。
    刘泗让贺磊先去安排使者休息,自己却返回后院问李秀宁道:“三娘,可听说过凤鸣王萧铣?他是什么来头。”
    说起萧铣,李秀宁也一下子惊讶起来。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说道:“郎君,萧铣乃是当即皇后的侄子,南梁皇室后裔,不可怠慢。”
    刘泗虽说未把对方放在眼里,但见到李秀宁的郑重神色,不由点头道:“好吧,我去见一见对方使者。你躲在后面听一听。”
    李秀宁当即躲在聚义厅隔壁的墙后,准备偷听事宜。
    刘泗这才吩咐贺磊:“传令,打开门厅,迎接贵客到来!”
    “是。”贺磊应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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