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制阿胶的过程比较麻烦,得先把驴皮放在河里泡上几天,再把毛刮干净洗掉驴皮上的污渍,用干净水泡着,大约两三天以后拿出来,切成条状,架锅,加新鲜井水,专门用桑柴烧火,熬制几个昼夜之后把里头的渣滓过滤掉,留住清的那部分,最后加入秘方药汁熬成胶。
    杜晓瑜是中医世家出身,这个阿胶配方是他们家祖传的,她不知道跟这里上等的阿胶配方比起来怎么样,只能凭着自己的能力熬,尽量熬到软糯,嚼劲足,吃到口中满嘴胶味的程度。
    从泡驴皮到阿胶熬制成,前后花了七八天的时间,杜晓瑜黑眼圈都熬出来了,仔细把已经成品的阿胶装在盒子里,在水苏的伺候下洗了个热水澡以后就一头栽到柔软舒适的拔步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期间谁也不敢来打扰她,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杜晓瑜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才终于觉得身上的疲累减去大半。
    “姑娘起了吗?”外面传来水苏的声音。
    杜晓瑜轻轻“嗯”了一声。
    水苏忙兴奋地跑去水房打了一盆温水,再把洗脸的毛巾和膏子一并送过来。
    杜晓瑜自行洗了脸,把秦夫人送的护肤膏打开一盒抹了一些在脸上。
    护肤膏的味道挺清淡的,抹在脸上清清凉凉,十分舒服。
    杜晓瑜想着下次再去府城的话,一定要问问秦夫人这玩意哪里买的,她也买一些回来放着。
    杜程松果然守信,安排的伙计在第三十天找到了杜晓瑜的宅子。
    掏出三爷的信物表明身份说明来意以后,那人直接开门见山,“杜姑娘,不知阿胶可熬好了?”
    杜晓瑜点头,“已经熬好了,您若是想验货的话,现在就可以。”
    话完,让水苏把人请进堂屋喝茶,她则是回了房间把装阿胶的盒子抱了出来。
    杜程松安排的是回春堂专柜上的老伙计,也是行家,接过木盒缓缓打开,只见里面有四块长方形的阿胶,乍看颜色漆黑,拿起一块来对光,呈现半透明的棕色,伙计满意地点点头,一扬手,将阿胶用力拍在桌面上,阿胶很快就碎裂开来,他拿起其中一小块看了看,仍旧是半透明的棕色,没有看见任何杂质,是难得的优质阿胶。
    老伙计满心激动,震惊地看着杜晓瑜,“姑娘,这些阿胶都是你们家自己熬制的?”
    “对。”杜晓瑜点点头。
    “好,太好了!”老伙计脸上全是兴奋,把碎阿胶一并收入盒子里,这才问道:“四块阿胶,你准备卖多少钱?”
    杜晓瑜反问,“市面上的阿胶是个什么价位?”
    老伙计道:“阿胶也分优劣,好一点的,八九两银子一斤,次一点的,四五两银子一斤,一二两银子一斤的也有,至于上品,类似于贡胶的话就要贵一点,几十两银子一斤。”
    杜晓瑜倒吸一口冷气,阿胶这种东西须得长期服用才有滋阴美容养颜的效果,是女性圣品,只是这也太贵了些,哪怕是一两银子一斤,只买一斤倒也没什么,要经常吃的话,须得家中富裕才能支撑得起这笔花销,更别提几十两银子一斤的贡胶了,怕是只有宫里头的主子们才吃得起。
    “那您刚才亲自检验过,我这几块胶能到什么价位?”杜晓瑜紧张地看着老伙计。
    老伙计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姑娘这几块胶是极好的,不过说实在话,成色比不上贡胶,但却比回春堂目前最拔尖的胶要好,出门前三爷特地嘱咐我,第一次与姑娘合作,我们不图赚多少,只是想看看姑娘的实力,所以阿胶的价钱以回春堂出售的价格跟你买,按照成色,我们出价十两银子一斤,姑娘觉得这个价位如何?”
    “没问题。”杜晓瑜大方一笑,“就按照你们开的价,十两。”
    竟然能卖到这个价位,也不枉费她花了这么多天的工夫。
    谈妥了价钱,杜晓瑜马上让静娘去厨房拿杆秤来,把阿胶放上去一称,有两斤多,一块阿胶也就差不多半斤,最后得了26两银子。
    老伙计将阿胶盒子包起来,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杜晓瑜本来想留饭的,但是老伙计说他赶时间,怕耽误了三爷的正事,杜晓瑜便没再强求,将那26两银子小心翼翼地存放到床底下的罐子里。
    26两,再加几两就够支付长工们两个月的工钱了,果然没白辛苦这七八天。
    不过,熬夜熬胶是十分损耗精力的一件事,杜晓瑜虽然长睡一觉补了补,精神状态却没有以前好。
    最近一段时间,静娘都在想方设法给她煲一些补元气的参汤。
    杜晓瑜连喝了几日,气色总算有所好转。
    这天,杜晓瑜把水苏和静娘叫到自己房间里,把她私藏的阿胶拿了两块,一块递给静娘,另一块递给水苏,“这段日子,你们俩也辛苦了,这块阿胶,就当是我给你们的奖励,都收下吧!”
    水苏满脸惊讶,那天卖阿胶的时候她和静娘可都是在场的,姑娘的一块阿胶大约有半斤,值五两多银子,她自己卖身也不过五两银子,这块阿胶的价钱,比她还高,如此昂贵的东西,她们做下人的哪里敢收。
    一阵猛摇头,水苏道:“姑娘,这礼太重了,奴婢不能收。”
    杜晓瑜又看向静娘,静娘也道:“姑娘那些日子熬夜制胶有多辛苦奴婢们都是看在眼睛里的,贵不贵另说,最重要的是,这些胶都是姑娘花了好大心血才熬制出来的,怎么能让奴婢们给糟践了,要奴婢说,还是姑娘自个留着吧,您要是想吃了,奴婢可以给您做,想煮粥还是炖汤都行。”
    水苏连连附和,点头如捣蒜,“奴婢也觉得姑娘自个留着吃最好。”
    见两人坚持,杜晓瑜便没再说什么,晚上让静娘敲碎了一部分阿胶拿去炖汤,汤还在厨房的时候,杜晓瑜直接进去拿出两个小碗,一人给她们盛了一碗,“这下,你们该找不到理由拒绝我了吧?”
    水苏和静娘面面相觑,最后不得已伸出手捧着小碗。
    杜晓瑜亲自看着她们把一碗汤都喝得见底才去堂屋吃饭。
    正是雨季,外面电闪雷鸣,下着倾盆大雨,屋里的人出不去,吃了饭就都聚在堂屋里唠嗑。
    廉氏提及了丁文志,“小叔八月份要上府城赶考,现如今已经七月初,估摸着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回来准备了。”
    说完,又一脸忧色地看向外面,“最近这段日子是三天两头地下暴雨,也不知道从县城回来的路段还顺不顺畅好不好走。”
    廉氏这一说,丁文章也忧心起来,最后干脆站起来道:“等这场雨停了,我就去县城等文志吧!”
    杜晓瑜不赞同,“二哥又没来信说他哪天回来,大哥就这么去,你住哪,吃不还是个问题吗?”
    丁文章心虚地看了廉氏一眼,廉氏只当没看见他这个小动作,故意将脸歪向一边。
    之前因为杜程松的关系,廉氏训斥了丁文章几句,后来回娘家给她爹过寿,丁文章又说错了话,廉氏实在被他气得不行,一直到现在都没打算搭理他。
    丁文章自知理亏,主动提出要去县城等丁文志也是想让媳妇儿一个人在家清静清静,免得见到他就烦,没准分开一段日子就好了。
    打定了主意,丁文章面色坚定地说道:“我可以去小舅舅家,他们家在县城,而且距离文志的书院也不远,我这个做外甥的提着礼物上门,他总不至于把我轰出来吧?”
    杜晓瑜没说话,丁文章姥姥家那边的人,她之前就领教过一个二舅娘,虽然不是什么狠角色,但也是膈应得不行,不知道这位小舅娘的性子如何。
    廉氏到底是忍不住,出了声,“你吃住都在人家,光是拿点礼物怎么成,米面蔬菜什么的,没有了就麻溜的自个去买,还想等着小舅舅家开口是咋的?”
    虽然又被训斥一顿,但媳妇儿终于愿意开口跟自己说话,丁文章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挠挠后脑勺,“我知道了,到时候肯定会买的。”
    简单收拾了几套换洗的衣裳,丁文章扛了一只火腿,又拿了一些去年杀猪时装的腊肠就去县城他小舅舅家了。
    廉氏也没亲自去送。
    杜晓瑜看出来不对劲,挑了个时机委婉地问了几句,廉氏便苦着脸道:“你这个大哥,要说下地干活还行,做事也认真,就是那张破嘴,说话不知轻重,没个好歹,我若是不教训教训他,他早晚得死在这张嘴上。”
    了解了怎么回事,杜晓瑜也没过多的规劝,毕竟是人家小两口的私事,她这个做小姑子的怎么好处处插一手,只是劝廉氏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廉氏最近的火气也的确是有点大,主要是因为丁安生断奶了,她每天疼得死去活来,又被丁文章的言行激到,可不就一股脑地全发泄到他身上去了。
    不过事后想想,廉氏也不觉得后悔,毕竟丁文章是她男人,她的责任是相夫教子,如今相公言行不当,她这个做妻子的人自然要直言不讳帮他改正,否则任由这么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祸从口出。
    ——
    丁文章到县城的时候,已经傍晚,他赶着牛车到了小舅舅胡进才家门前。
    这是个普通的小宅院,一间正房两间厢房一间厨房一间猪圈,原本胡进才一家住的是两间正房四间厢房两间门面的宽敞房子,只是因为几年前丁文章的小舅娘林氏病了,急需银钱医治,胡进才迫不得已才会把房子卖了给婆娘治病,等医治好婆娘又重新花钱买了这间小院。
    不算气派,但足够一家人住了。
    丁文章上前敲门。
    “谁啊?”里面很快传来声音,不多会,就有个四五岁大的孩子来开门,见到丁文章,他好奇地眨巴着眼睛,“你是谁?”
    丁文章微微一笑,俯下身捏了捏孩子的小脸蛋,“你就是冬冬吧?都长这么大了,我是你大表哥。”
    胡冬冬听完,也不先进去告诉他爹娘,直接探出脑袋往外瞧,看到门前停放着一辆牛车,牛车上似乎有东西,他顿时兴奋起来,直接跑出去,三两下爬上牛车就不停地翻找,只看到一只火腿和几根腊肠以及丁文章路上吃的饼子装水的罐子,并没有零食之类的东西,胡冬冬很是失望,气愤地瞪着丁文章,“你说你是我大表哥,怎么你来我家都不给我买东西?”
    “我还没来得及买。”丁文章脸上浮现几分尴尬,忙着解释,他一路走来,水喝光了,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还准备上小舅舅家讨口水喝呢,没想到直接就被这小鬼头给拦在了门边。
    “没买我就不准你进去。”胡冬冬跳下马车,走到丁文章跟前,气哼哼地说道。
    丁文章哄道:“你先让我进去见见你爹娘,一会儿我再带你出去买,好不好?”
    “我不,我就要现在要!”胡冬冬张开双臂拦着,死活不给丁文章进去。
    丁文章无奈,“我现在去买也行,可是牛车还在外面呢,我总得安置一下吧?”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零食。”胡冬冬跺着脚。
    这时,胡冬冬的娘林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冬冬,你在跟谁说话呢?”
    丁文章见到小舅娘,面上一喜,正打算开口打招呼,却见到胡冬冬突然睡在地上又哭又闹,“我要零食我要零食,我不管,我就要零食!”
    林氏大惊,急急忙忙走过来把胡冬冬拉起来。
    胡冬冬放开嗓子干嚎,嘴里不停地念叨零食,弄得丁文章一脸尴尬。
    “小舅娘,我是文章,特地来县城看看您和小舅舅。”他拘谨地说道。
    林氏拍了拍胡冬冬衣服上的灰,眼神顺势往外一瞥,恰巧看到牛车上被胡冬冬翻出来的火腿和腊肠,脸色总算好看了些,“原来是大外甥,几年不见,我都险些认不出你来了。”
    丁文章干笑两声,“家中活计忙,好几年都没来走动了,这不,怕跟你们生分了,特地来的。”
    “你说你来就来嘛,还带这么多东西。”林氏一面说,一面拉着胡冬冬走到牛车边,装作不经意地翻了翻,见除了火腿和腊肠之外再没别的东西,好脸色顿时垮了几分,“大外甥,你这是来我们家走亲戚还是准备托人办事儿?”
    丁文章想了想,低声道:“其实是这样的,文志八月份要上府城赶考,如今又是雨季,我担心他回去的路不好走,特地来县城等着接他,就想在你们家借住几日,不知小舅娘能不能行个方便?”
    林氏眼中飞快闪过一抹不耐烦,说道:“你来都来了,我总不能把你往外赶不是,进去吧啊,一会我给你腾个地儿睡觉。”
    “那就多谢小舅娘了。”丁文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急忙把牛车上的东西搬下来随着林氏进屋。
    胡进才去给人做临工还没下工回来,家里就林氏和胡冬冬母子两个。
    丁文章在凳子上坐下来,林氏给他倒了杯水就歪在一边嗑瓜子去了。
    丁文章坐得尴尬,他又是个不善言辞的,搜肠刮肚一番才勉强挤出生硬的一句话来,“小舅娘,冬冬可曾上私塾念书了?”
    “念着呢!”林氏吐了吐嘴里的瓜子皮,说道:“这不,刚下学等着他爹回来吃饭。”
    这时,胡冬冬从厨屋里拿了一个空碗一双筷子出来,站在林氏面前不断地敲打碗底,大声喊,“娘,我饿了。”
    林氏哄道:“再等等,等你爹下工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我要吃火腿,还要吃腊肠。”胡冬冬继续敲碗,那声音听得人直想发火。
    “咱们家腊肠早吃完了。”林氏挥手赶他,“快把碗筷放回去,你爹还有一会才下工呢!”
    胡冬冬不听,转个身直接用筷子指着丁文章,理直气壮地高声道:“大表哥来咱们家都不给我买零食,我就要把他带来的火腿和腊肠全部吃了,娘你快去做!”
    林氏为难地看了丁文章一眼。
    丁文章道:“那些东西本来就是特地带来给你们的,既然孩子想吃,就去做给他尝尝吧,是我娘亲手腌的,我还记得好几年前小舅舅说最喜欢我娘亲手腌的火腿了。”
    林氏也不客气,站起身直接去厨屋砍火腿洗肉。
    有肉吃,胡冬冬高兴得不得了,拼命敲着碗在堂屋里转圈圈,嘴里还不停地喊,“哦——哦——吃火腿咯,吃腊肠咯。”
    丁文章习惯了宅子里众人的清静,当下被胡冬冬敲碗的声音和欢呼声吵闹得头疼欲裂,一直在皱眉,可是又不好让这小鬼头停下来,只能轻声哄,“冬冬,你刚才不还说想吃零食吗?咱们不敲碗了,大表哥带你出去买零食好不好?”
    “我不要!”胡冬冬嘴巴一撇,“我要吃火腿吃腊肠。”
    说完,又继续敲碗。
    丁文章实在受不了,便走到天井里站着透透气。
    胡进才下工回来,见到丁文章,惊奇地喊道:“文章,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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