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炮留在空中的红色烟雾,久久都未消散,在一片白云的天空中分外耀眼。
    杨乐和站在船首,平静地看着远远在前方的战船,又细细地看了看两岸景致,这才对沈怀镜道:“大军前锋已经接近了岳阳地段,武平水军的阻击再所难免了,我们顺江而下,占足了地利,他们只能骚扰,不敢全力决战。”
    沈怀镜对于水军实在外行得紧,并不插言,只是随着杨乐和的目光注视前方。
    一名军官快速地跑了过来,道:“禀报将军,前锋军已经与武平水军接仗,武平水军有九条战船。”
    “果然是来骚扰。”杨乐和道:“赶走他们,不要猛追。”
    传令兵走后,沈怀镜就见杨乐和所在大船上旗帜不停挥舞,随后,不少大船都开始挥动旗帜。
    这些旗语看上去甚乱,其实却没有任何重复,步骑军也有旗语,只是步骑军的联络比水军方便,旗语并不是主要的联络方式,所以步骑军的旗语相较水军旗语就要简单得多。
    杨乐和看着船队渐渐变化了队形,脸上严肃的表情这才松懈下来,对沈怀镜道:“天快黑了,前方不远处就是我们的望城水寨,我们去那里扎营。以后,望城水寨就是水军大本营了,从水寨出发,只要两个时辰,就能看到岳阳城。”
    沈怀镜不由得道:“这么近,若武平水军偷袭,如何是好?”
    杨乐和笑道:“我们处在上游,武平水军逆流而行。只怕费力不讨好。”他笑得很是开心,却并无嘲讽之意。
    沈怀镜自嘲地笑了笑,道:“别说隔行如隔山,同是打仗,步战和水战也有这么多不同。”
    杨乐和一边和沈怀镜闲聊,一边注意看着前方玄龙船上的旗语,那是前锋指挥官的坐船,突然。他脸色再度严肃起来,道:“前锋翻了一条船。”
    沈怀镜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的大船,前面的大船看上去就如玄蛟船一般,顶层上有两面旗帜不断地变幻形状,虽然极小,由于颜色分明,却亦看得清楚,沈怀镜对这些复杂的旗语变化就如文盲看到厚厚的一本书,虽然明知里面全是文字,却一个也认不得,只有在一旁干着急。
    大林南征水军前锋军有二十多艘战船,组成了第一梯队。这些战船除了一艘玄龙船和两艘玄蛟船以外,皆是蛇船,蛇船船体修长,能装二十多人,以速度快著称。
    前锋队玄龙船上的指挥官黄东站在船首,仔细观察武平水军的战船,而武平军船队的一名黑衣男子,正站在船尾,对黄东对视。
    武平水军的大船名为“余皇”,余皇之名来自春秋时代的一种大船,这种大船多年来纵横江河,立下了无数战功。后来虽然败给了楚国的新式战船,但是余皇之威名,还是流传了下来,武平类似于玄龙船的大船,就取名为余皇。
    此时和六艘大林军蛇船交战的便有一艘余皇和七艘冒突船,这也是一支用于侦察的武平水军,他们悄悄逆流而上,隐藏于长江边上的一条小支流上。看到了大林水军前锋出现,便顺着支流出现在长江之上,向大林前锋军侧翼冲了过去。
    余皇船和冒突船出现得极为突然。大林前锋军一下就被拦腰切成两断,两军混在一起互相用箭、弩攻击对方,很快,双方就用上火箭,意图烧毁对方船支。
    指挥余皇船的是武平大将张从富的幼子张景定,他站在余皇船尾,看着上游连绵不断的船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下令道:“全速向下,尽快脱离战斗,不可恋战。”
    军令传下之后,余皇和冒突船便全速向下。
    余皇号只比玄龙号略小一些,却比玄蛟船大得多,从侧翼冲出来之时,已将一艘蛇船撞翻,蛇船上二十多名军士在水中一沉一浮,好几人撞在随后而下的船上,转眼间便丢了性命,其余军士则拼命地向其他蛇船游了过去,好在武平船队地军士正在和大林军水师对射,没人理会落水的军士,否则,这些军士一个都难逃活命。
    张景定下令之后,大多数武平战船就开始掉头而下,一条冒突船被蛇船用好几支柄钩枪连在了一起,无法掉头而下。
    蛇船和冒突船相差不大,只是冒突船要略高一些,不过并没有高到阻碍通行的地步,蛇船上的军士们争先恐后地朝冒突船跳了过去,两船各有二十多名军士,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四十多人在摇摆不定的冒突船上拼死力斗,
    小船上打斗不比得陆地之上,陆地之上打不赢还可以退,小船上打不赢只有跳水,这长江水面宽阔,水流喘急,后面又有无数战船,跳水和自杀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因此,船上四十多人都存了拼命之心,兼之船小,根本没有闪避之地,只能拼死力抗对手。
    战斗极及残酷,每一刀下去,都会出现一片血光,船上惨叫声不断,断手、残臂掉得满船都是,好几颗被斩下来的人头被踢得滚来滚去。
    很快,船上战斗已见分晓,大林军士取得了胜利,不过也折了十几人,损失惨重,剩下的也个个带伤,活下来地七、八个大林军军士毫不客气地将武平军士的尸体都抛向水中。
    张景定是将门之后,向来眼高于顶,从来不肯吃亏,见状怒不遏,大声下令道:“船上弩手全部过来,将那几个大林兵全部射死。”此时,余皇船已经全力向下,与连在一起的两条船越来越远,张景定不觉心中烦燥,看到了一名军士动作迟缓,飞起一脚,道:“真是没用的家伙。”
    幸好张景定发令极时,两条小船还要强弩的射程之内,一阵弓弩响过,正在抛尸的大林军军士射倒了两三个,其余的军士见状不好,紧紧贴在船舷之上,躲避着疾奔过来的弩箭。
    武平船队全速逃走,大林船队并不追赶,只是顺水缓缓而下。
    几位前锋营将校围在黄东身边,七嘴八舌地道:“黄将军,快下令追吧,他们要逃掉了。”“黄将军,快发射投石车。”
    “不发投石车,用西蜀连弩给他来一下也行。”
    黄东面色平静,看着渐渐远去地武平水军,道:“不得擅发投石车和西蜀连弩,违令者斩。”
    一位传令兵跑了过来,道:“杨将军再令,前锋不准追击,进望城水寨扎营。”
    黄东扫了众副将一眼,道:“投石车和西蜀连弩是长江水师的秘密武器,岂能在这等遭遇战中泄露出去,兵者,诡道也,武圣之言各位还需三思。
    众副将看着远去的武平战船,都心有不甘,不过黄东有令,众将也只得依令而行。
    水寨实际上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旱寨,另一部分停船的水寨,大林水军全部进了望城水寨,天也就完全黑了下来。
    水师众将来到了杨乐和帐中,沈怀镜挂参军之名,也来到了大帐之中。水师前锋官黄东行过军礼,大声禀报前锋军交战情况。
    “武平水师余皇战船一艘,冒突船八艘,从支流冲入了前锋军,撞翻蛇船一艘,我军亦缴获一艘冒突船,此战,前锋军折损四十五人,敌军损失应与我军相仿。”
    杨乐和面色沉静,问道:“武平水军战力如何?”
    黄东面带不屑地道:“武平余皇船大小和玄龙船接近,我军缴获冒突船后,余皇船曾经向蛇船发射了一轮弩箭,我看得仔细,船左舷只有数架床弩,船上安有拍竿,却没有投石车。”
    杨乐和赞许地道:“黄将军临机处置得极好,没有暴露我军实力,却将敌军虚实探了一个大概。”
    黄东又道:“只怕敌军已经见到了玄龙船船首的投石车。”
    “无妨,他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绝对不会想到投石车在水战中的妙用。”
    杨乐和站起身来,道:“投石车利于远战,近战就成了摆设,反而不如拍竿历害,就算是远战,一架投石车并不能发挥多大作用,需要几十条战船一齐发动投石车,这样敌军才无法躲避。”
    他在帐中转来转去,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手下将领们都看着脸如黑石一样的杨乐和,没有敢出声相扰。
    也不知绕了多少圈,杨乐和停了下来,道:“我军水师只有完全展开,才能充分发挥投石车的作用,三江口江面宽阔,江流缓慢,是最好的决战之地,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在三江口和武平军决战,彻底消灭武平水军,控制洞庭湖,武平也自然无力抵抗南征军地进攻。”
    沈怀镜再一次对杨乐和刮目相看,从这等部署来看,杨乐和不仅是一员勇将,也是一员智将,对战局把握得极好。
    “我如今最担心武平水师龟缩不出,或是退入三江口以南的狭窄江南,如果那样,就算我们将武平军消灭,也会延识时间,还会受到不必要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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