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天入住云台宾馆,魏凯利从来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今天的参观也是如此。所以,林维桢对他的突然造访感到困惑,不过还是很热情地将父子俩迎进来。
    “魏先生,找我有事?”,林维桢拿起门后的暖瓶晃了晃,苦笑道:“抱歉,没热水了,您稍等,我去打壶热水”。
    魏凯利摆摆手道:“不用麻烦了,我来之前喝过了,过来想跟你聊聊,坐,咱们坐下说话”。
    房间里只有两把靠背椅,林维桢只好坐在床上,道:“我大概能猜出您的来意,您是为了今天参观的事吧?真不好意思,对这两家工厂我了解不多”。
    魏凯利呵呵笑道:“丹尼尔说你很聪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林维桢没把他的话当真,礼貌的笑笑算是回应。
    “抱歉,烟瘾有点大,抽烟吗?”,见林维桢没接话,魏凯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质烟盒,打开后递给林维桢一支烟。
    “谢谢,我不抽”。
    “我抽不惯雪茄,混合型香烟也不行,还是国内的烤烟好”,一边说着一边将烟头在烟盒上杵了杵,用打火机点着。
    “凯利,林,你俩能不能用英文交流?”,刚才两人一直用中文聊,丹尼尔在一旁瞪着眼睛不明所以。
    魏凯利吐了口烟雾,笑道:“哦,亲爱的丹尼尔,非常抱歉,好吧,接下来我们用你熟悉的语言交流”。
    丹尼尔耸耸肩道:“谢谢!看来你说得对,我该学几句中文了,比如厕所、吃饭怎么说呢?”
    林维桢闻言噗嗤一笑,丹尼尔居然把这两个词放在一起,魏凯利也是哈哈一笑,道:“丹尼尔,你自己可以请一个中文老师,我是没时间教你的”。
    丹尼尔道:“那太遗憾了,看来我又要付出一笔不菲的佣金”,然后问林维桢:“林,你有兴趣接这个单子吗?”
    林维桢笑道:“乐意之极,至少你在中国的这段时间,我可以做你的中文老师,放心,我的中文绝对合格,保证让你花的每一美分都物有所值!”
    “哈,林,我发现你跟别的中国人不同,你很自信,当然,这不是讽刺,因为我清楚你的本事,我一直跟凯利说,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连我都不小心掉进了你的陷阱里,哼,你这个狡猾的猎人!”
    林维桢知道丹尼尔指的是打赌一事,尴尬的看了魏凯利一眼,魏凯利微笑着道:“这是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我这个老家伙没兴趣掺和”。
    轻轻地抖了抖烟灰,魏凯利苦笑着道:“你可能不知道,丹尼尔这人非常骄傲,用我们中国话来说”,说到这里他停住了,想了想最后还是改用中文道:“眼睛长在头顶上,说的好听点叫自傲,说的不好听点叫目中无人,所以在美国他朋友不多,经常跟我和他妈妈抱怨交不到朋友,连能聊天的同龄人都找不到”。
    林维桢顿时无语,难道丹尼尔是那种太优秀以至于没朋友的人?丹尼尔给他最深的印象是话多,自己说一句话,他能滔滔不绝地回十句八句。
    想到这里,林维桢似乎有点明白丹尼尔为什么话这么多了,恐怕真如魏凯利所说,他在美国没有可以说话的朋友,好不容易在中国找到一个,哪能不抓住机会赚回本来?
    这纯粹是憋的!
    “魏先生,丹尼尔是一个很有趣的家伙,我喜欢跟他打交道,顺便还能了解外面的形势”,林维桢可不想继续跟魏凯利拉家常,很巧妙地改变了话题。
    “哦?你对国外感兴趣?打算出国留学?”
    林维桢不置可否,道:“您肯定听说了,国内已经开始改革,对外也打开了大门,虽然这扇门还小,但毕竟是打开了,您这不是来了吗?而我也想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魏凯利觉得林维桢说得有趣,哈哈一笑,自嘲道:“说实话,我回国前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被扣下,却没想到在这里得到了贵宾待遇”。
    “国人向来如此,好客嘛”。
    “这更可怕!”,丹尼尔插嘴道。
    一句话让林维桢和魏凯利同时大笑起来。
    魏凯利笑出了眼泪,出国前他是个种菜的农村小子和逃兵,回国后他变成了市长口中的著名华侨,还受到了极高的礼遇,不得不感慨命运的神奇。
    “按理说无论如何我都该为乡梓做点什么,可今天所见所闻,让我有些犹豫。你要知道,我虽然是海州人,但更是个生意人,无利可图的事情我不做,更何况有些人似乎并不欢迎我”。
    林维桢轻轻地点点头,“我理解您的顾虑,但如果您想问我的看法,我还是刚才那句话,很抱歉,我不知道,毕竟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魏凯利笑着道:“你很好,很谨慎,比丹尼尔要稳重。不过今天你也走了一圈,难道看不出什么吗?这也是一种调查吧?”
    见魏凯利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维桢也不好再打太极,叹了口气道:“那我就随便说说”,沉吟了片刻,抬头问:“您觉得哪家工厂不错?或者说如果您打算合作,会选哪一家?”
    没等魏凯利回答,丹尼尔马上道:“当然是机械厂,他们的设备虽然老化严重,但管理在平均水平线之上,最重要的是工人具有极高的专业素养,只要能及时更新设备,这个工厂必将迎来新生”。
    林维桢笑了笑,看向魏凯利,“您认为丹尼尔说的对吗?”
    魏凯利点头表示认同,道:“机械厂确实比纺织厂情况要好得多,至少销路不错”。
    “我不这么看”。
    “林,请给我一个理由”,丹尼尔皱着眉看着林维桢道。
    “哦?”,林维桢见丹尼尔关注的模样,心里一动,试探着问:“你下午还说这里没有任何投资价值,难道你改主意了?”
    丹尼尔眨眨眼笑道:“林,你又给我挖陷阱,我不会上当的,现在我们仅仅讨论工厂的投资价值,这只是一种交流”。
    “那太遗憾了,这里有遍地的黄金和美元,你就这么放弃了”。
    “也许吧”,丹尼尔这次倒没有反驳,“林,我们不要再聊这种未知的话题了,还是说说你的理由吧”。
    “有两个理由”,林维桢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第一个理由,恰恰是销路问题。现在机械厂的产品看似供不应求,但都只是暂时的。就我所知,“八一”厂的设备和技术在国内只能是二三流的,远远无法跟一些大型国有工厂相比。而那些大型国有工厂现在在干什么呢?他们也在改革,我想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进入这个领域,凭借着高质量、高产量和低成本,很容易将“八一”厂打压得无利可图”。
    丹尼尔不服气道:“这根本算不上问题,我们完全可以通过投资更新设备和技术,扩大生产规模,林,你要知道,美国的机械加工技术和设备都是世界no.1”。
    林维桢笑着问:“那德国和rb排第几?我怎么听说德国和rb的数控机床很不错,连你们美国人都去买。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进口的设备和技术不便宜吧?这都要算在成本里,单这一点,机械厂就没了价格竞争力,怎么去跟国营大厂竞争?”。
    丹尼尔被林维桢噎的脸一红,顾左右而言他道:“这个问题很复杂,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林维桢见好就收,道:“丹尼尔,你刚才说的方法虽然有道理,但并不适用于“八一”机械厂”。
    魏凯利听到这话,顿时来了兴趣,问:“这话怎么说的?”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理由,决心!不知道你们看出没,机械厂的王厂长对你们的到来并不热情。其实这很好理解,机械厂的现状不错,生产和销路都没有问题。有人喜欢吃独食,而不愿意将蛋糕做大分了吃,所以这既是决心问题,也是理念问题”。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林维桢没说,那就是机械厂的产权问题。“八一”机械厂前身是一家军工厂,建设大三线时,与军工生产有关的人员和设备被迁往内陆,只留下部分民用生产设备和职工。去年试点改制,“八一”机械厂将逐步落到地方,因此现在机械厂的产权归属两家,一个是军工系统,一个是海州市政府,但海州市政府对机械厂基本插不上手,在关乎机械厂前途的大事上,王厂长根本不鸟谢前进。
    地方政府希望能拉来外汇投资,机械厂却要吃独食,双方做不到上下一心,在利益分配上更是矛盾重重,如果一头扎进这个泥潭里,搞不好投资打水漂,还要惹一身骚,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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