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习武之人,根底深厚,又真是下了狠手,顺昌伯哪里招架得住,身形不稳,撞到了窄巷一侧的墙壁上,眼冒金星。
    他居然被亲生的女儿掌掴!当真是奇耻大辱!急怒攻心,他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姜洛扬冷眼瞧着顺昌伯的随从,“都给我滚。”随后转身携了沈云荞的手,“我们上车去。”
    丁香便是再没眼色,眼下也害怕自己挨那么重的两记耳光,慌忙去扶起顺昌伯,“伯爷,我们赶紧走吧。”敛目一看,他脸上已清晰地浮现出两个手掌印子,嘴角淌血。
    姜洛扬则又吩咐护卫,“哪个不识相便打出去!”
    护卫高声称是。
    沈云荞觉出她手指发凉,陪她上了马车,抚着她的背。
    直到马车前行,姜洛扬才出声道:“他居然陪着妾室出门,哪里是个人。今日的大夫人和丁香,大抵就是以前的我娘和大夫人……真不知道当年我娘受过多少这样的气。”
    沈云荞自然明白,好友是心疼母亲为母亲心寒才会短短时间便暴怒。若非如此,洛扬才做不出这样的事。可是——“打得好,早就该这样教训他了!”
    “他是那样的不堪……”姜洛扬看着好友,“别人呢?会不会成婚前后天差地别?”
    这本是沈云荞最担心的,而此刻的洛扬,因着亲眼目睹顺昌伯丑恶之极的嘴脸,开始质疑一切了。
    “不会,不会。”沈云荞连声道,却是有些底气不足,想到姜氏,眼睛一亮,“你娘都认可三爷和高进的。她是过来人,又是这么疼爱我们,必是细细品过他们的为人了。吃一堑长一智,你娘比谁都清楚不堪的人是怎样的品行、行径。”
    姜洛扬这才脸色稍缓,“但愿如此吧。”又笑,“你其实也是这样的心思,悲观的时候比我还多,反倒来宽慰我,真是难为你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起码现在他们都很好。”
    “对啊。好到值得嫁。”沈云荞笑道,“没事的,往后好不好都是一样,你到何时都还有我,我到何时都有你,如今还有你娘为我们做主呢。”
    “这倒是。”姜洛扬轻轻吁出一口气。
    回到姜府,自是有人将这件事告知了姜氏。
    姜氏去了女儿房里,柔声宽慰:“是不是为我遇人不淑想得太多才动怒的?”说心里话,女儿那样的一面,她这做母亲的都想象不出。她以前只知道,女儿是最孝顺最善良的孩子。
    “看不得他那副丑恶的嘴脸,居然还想威胁我。”姜洛扬叹了口气,“反正打了也是白打,今日我和云荞整日留在家中做针线——是不是这样啊?”
    姜氏笑起来,“自然是这样。你们是待嫁之人,怎么可能出去走动呢?别人就是咬定挨了你的打,也是他眼花没看清楚。”自心底的愉悦,是因为女儿早就想到了如何交代下人,打了谁都是白打。
    姜洛扬心绪这才真正平缓下来,跟母亲说起丁香其人,“看起来,真就是个只看眼前利害的人。您要是想利用她,可行的。这种人,必是与章远东一个脾性,只顾自己安危,给些好处便能将身边的人豁出去。”
    “真是越来越伶俐了。”姜氏道,“这件事倒是想到了我前头去。”
    “您是只顾着我有没有还生气,自是来不及考虑别的。”
    姜洛扬为人一个好处或是一个坏处,便是从来不认为自己比别人的脑子转得快。
    姜氏自然也清楚女儿这性格,知道还是不够自信所致,但也没说什么。这不是说些话就能解决的问题,需要长久的潜移默化。
    姜洛扬考虑到顺昌伯面目红肿,没几日是不能痊愈的,他便是脸皮再厚,也不好肿着一张脸四处跟人诉苦说她是非。最要紧的是,他还没去工部任职呢,也便安心度日。
    高府与俞府的聘礼先后送到,均是按照常规,价值一万多两。更多一些于他们不在话下,但要考虑她们要照着和数目准备嫁妆,万一有为难之处便不好了。但是私底下分别又让管事出面,帮她们备下部分嫁妆。
    沈云荞的婚期定在了八月初八。
    姜洛扬的婚期定在八月二十六。
    俞仲尧闲来也听手下说了洛扬掌掴顺昌伯的事,当时笑了,心说打得好。对于那种听不进人话的败类,动怒时讲道理远不如动手来得痛快。
    事出几日后,顺昌伯都很安分,在家养伤。
    进工部时,嘴角的伤勉强痊愈了。随后的事情便有点儿蹊跷了——
    顺昌伯说服了章府三老爷,令其给了他一笔银子。
    银子到手,他先是办了几桌酒席,将孙氏丁香抬了妾室。
    随后,十几个平头百姓先后去过章府,进门时忐忑,出门时眉飞色舞。
    俞仲尧的手下打探之后,才知道了原由:顺昌伯收买了这些百姓,要在姜洛扬出嫁前一日随他去往姜府,为着他被掌掴的事情与姜氏母女理论。
    姜氏母女已然获悉,且有了应对的法子。
    俞仲尧听了,心里腻烦死了。见过下贱的人,就没见过下贱卑劣到顺昌伯这地步的。在那时候闹点儿事情,大抵是想要姜氏母女给他一些钱财。
    原本打算只等个结果,以眼前情形,等待期间出手作弄顺昌伯一番已是必然。
    无妨,闲来有个消遣也不是坏事。
    ☆、第77章
    77
    八月初七,夜。
    沈云荞静静地坐在大炕上,漫不经心地翻看一本调香的书。
    明日就要嫁了。这两日不少贵妇前来,与她说说话,道贺之余,开几句玩笑。
    应付这种事,简直比做苦力还累。此刻曲终人散了,她已累得懒得动。
    偏生这只是开始,明日才是重头戏。成亲之后,要被人看来看去,要老老实实地坐很久。
    想想都觉得累。
    但是,应该是值得的吧?
    明日起,她就有一个家了,有夫君相伴,有长辈要孝敬,有家事要她打理,有人情来往填充漫漫光阴。
    在以前,这些是她不曾想拥有的。亦或是不敢奢望?她其实也分辨不清,最无法了解的是自己。
    只是舍不得姜府,舍不得对她最好的母女两个。
    她自己不是省银子的性情,填充陪嫁的箱笼时,置办了诸多物件儿,往后都能用得到。姜夫人和洛扬两个又帮她添置了许多,一个真如嫁女儿一般,一个则如送姐姐出嫁一般。是以,抬去高府的嫁妆,足足一百二十四抬。
    真的,若没有高进这桩事,她愿意在姜府住一辈子。
    落翘进门来,打了帘子。
    姜洛扬笑盈盈走进来,亲手捧着托盘,托盘上四色菜肴,两份高汤水饺,“馋猫,饿了吧?晚饭也没吃几口东西。”
    “饿了,饿了。”沈云荞立时眉飞色舞起来。
    “娘说别给你做辛辣的菜肴,怕你明日上火。”姜洛扬一面说话,一面将百花鸭舌、椒油银耳、东坡肉、一品豆腐摆上炕桌,“我们就只给你做了这些,将就着吃。往后回来再变着花样给你做。”
    “这些我就很爱吃啊。”沈云荞坐到里侧去,“快快快,一起吃。”
    姜洛扬坐到炕桌一侧,拿起筷子时,打量好友。
    肤色白里透红,莹润细致,如画的眉目间少了平时的英气,多了点儿柔和娴静。浅紫色褙子映衬下,当真是明艳照人。
    “看什么呢?”沈云荞睨了她一眼。
    姜洛扬认真地道:“在看美人啊。”
    沈云荞笑开来,“被人虚情假意地夸整日了,你就省省力气吧。等何时我看自己不顺眼了,你再哄我开心也不迟。”
    “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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