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遵旨。

    春雨总是朦胧,细细的雨纱帐罩住满城繁华喧闹,静谧斯文像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颜似玉执一把精巧纸伞立在桥边,身后是一个阴郁的男人。

    温良朴素的短衫被雨水打湿,落下一条条鱼样中间宽两边窄的暗痕,几缕发丝黏在脸侧,看起来更加消瘦。

    你们不是兄弟吗?颜似玉不顾桥栏上的雨水,一只手撑在上面,托住下巴看小河里的鱼,这些话真恶毒。

    两人刚从茶楼出来,自是听见了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

    温度很聪明,他知道公主养男宠不是新鲜事,便大力在自家二哥身上下功夫。温良怎么说也是个战功赫赫的将领,这种流言对他在军中威信非常不利。

    温良本带了一把油纸伞,忘在了茶楼。

    他任由风雨吹拂在脸上,坚毅的面容凝了一层霜:各为其主。

    颜似玉手指敲击在桥栏上,道:旁的倒也罢了,你延庆驸马的身份真不好办。

    温良今年二十六岁,二十二岁尚废帝次女延庆公主,同年,助启帝攻破京城登上帝位。

    换句话说,他连新娘的盖头都没掀就连夜赶往淮南带兵反了老丈人。

    这件事是温良这辈子都抹不去的污点,比两人现在的龌龊关系更加严重。因为这关系到一个武将的忠诚。

    废帝虽然庸碌,但他对温良可谓仁至义尽,甚至把最爱的女儿嫁给他。而废帝死后,温良不但没有善待延庆,反而和启帝的公主鬼混,在任何人看来都天理难容。

    温良苦笑一下,什么都没说。

    颜似玉思忖良久,忽然笑道:本宫真是傻了。虚名而已,顶什么用。

    纵然遗臭万年,那也是万年之后的事,好好握紧手里的权势才是最关键的。

    温良也不是重名利之人,黯然更多是因被弟弟这般诋毁。他淡淡道:殿下不在意就好。

    花似玉见他神色漠然,摇头感叹道:本宫还道自己看得通透,却比不上你无欲则刚。

    卑职并非无欲,只是没想过身后名而已。

    他之所欲,在边关的刀光剑影中,而非在这堂皇也荒唐的京城。

    没想过身后名?颜似玉望着细细春雨,想起的却是另一个人,一个温暖如春的书呆子,轻叹道,你们家的人,真是大不相同

    作者有话要说:  当我以为差不多三千字的时候,jj却告诉我只有两千六百字

    又补了一段,终于突破三千字大关(^o^)/~

    这章也没过审,修改一下重新上传

    ☆、第 3 章

    不知道温文在地下过得如何。

    温良诧异地望向背对着自己的天之骄子,恰巧看见伞柄倾斜,伞面上薄薄一层雨水汇聚成流,终于滴下一滴雨滴,摔在地上。

    他神色怪异,像紧张:殿下怎么突然提起大哥?

    颜似玉那句话完全是不知不觉就滑出口,此时雪白的脸上竟浮现一层淡淡的红。

    他转过身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攥住温良,手指捏住掌中的厚茧,轻声道:延庆选驸马那会儿,头先看中的不就是你大哥?

    因温文早与苏家定下亲事,废帝才遗憾作罢。毕竟温文温良二人虽然一文一武难分上下,当父母总希望女婿能长命百岁,文官比武将稳妥太多。

    但温良不信他的说辞,道:皇上要给殿下选驸马了。

    他今天竟无比敏感,一针见血。

    颜似玉正为此事烦心,皇上未必是真想办成,却到处宣扬招驸马一事恶心他,现在天下无人不知襄安公主要嫁人了。他苦笑道:本宫是真心希望温文当这个驸马,也免了如今叫皇上看笑话。可惜他死了。

    温良闻言下意识握紧了手掌里的几根手指。

    四殿下有一双非常柔软的玉手,这样软,这样滑。而他双手中弓马磨砺生满厚茧,平时空无一物已握不紧,雨水还在两人指缝间穿行当着帮凶,掌中几根手指就像几缕云气,随时都可能溜走。

    殿下不如招个听话的驸马,免得再让陛下费心。

    颜似玉疑惑望向温良,他已多次提起此事,似有隐情:你有人选?

    温良从自家心事中惊醒,知道殿下疑心重,忙垂下眼,又变回那不声不响的闷葫芦烂木头,呐呐道:卑职没有人选。

    颜似玉点点头,握住他的手温言教导道:多个驸马不是长佩宫多个人那么简单的。朝中这些人最会无事生非,平平常常一件事说不定就暗含机锋,你也要小心行事。

    他终究不懂他,真心真情只作诡计阴谋。

    温良木然道:卑职知晓了。

    若襄安驸马终需有人当,他宁愿找个不会引颜似玉心伤的无关之人,也不愿被死去的大哥占着位置,徒惹烦恼。

    颜似玉心思缜密,对下属一向恩威并施拿捏得当,只有温良,他懒得玩那些虚的,便不花太多精力琢磨他的隐秘心思。

    他对温良说:你是我的家里人。

    家里人,一个多么温暖的称呼,却只能暖一瞬间,之后只余下彻骨寒凉。

    四殿下对家里人的理解和温良不同。他像每个归家的夫君一样对温良抱怨诉苦,却从来不在意温良听到这些的反应。或者他是故意的,他想要教温良,强行扭转他天性的善意,哪怕会来带钻心剜骨的痛苦。

    就像今日,颜似玉明明白白告诉温良这是他三弟的手笔还不够,非要把人带出来,亲耳去听众人的诋毁,亲眼的去见百姓的轻鄙嘴脸。

    温良的正直高尚让颜似玉安心,这种人不必花太多心思去笼络防备,但也让他不安心。仔细搜寻生命中出现过的各式人物,颜似玉完全找不到对付这类人的方法。即使是难得的忠良臣子,他们也想要青史留名、万人敬仰。而温良想要什么呢?

    初识时是颜似玉难得男装到淮南办事,偶然遇见带四弟熟悉边镇的温良,三人佯作不知彼此身份,谈天说地畅所欲言,结为知交。在京城再次相见后,温良和温和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的属下。温良知他男子身份,温和却以为初遇是郡主女扮男装。

    那时颜似玉满心以为启帝登基后自己就是本朝太子,踌躇满志,有人投奔只当寻常。现在却不是那么有把握了。温良越来越消沉,温和完全不掩饰离去的意向,可是为他这身褪不去的红妆?

    颜似玉深沉的眸子凝视在恭谨侍立的男子身上,满目阴霾。

    他必须紧紧握住温良,拿捏不住宁可毁掉。

    刚刚住进乾青宫的颜烨不会知道颜似玉的烦恼。哪怕言语中再诋毁轻视,他也无法掩盖心里对这个从小就多智近妖的弟弟的忌惮和钦佩。

    是的,他钦佩他。他本不该钦佩他,作为一个太子、后来的皇帝陛下,钦佩自己的弟弟都是一件大错事。可他不能违抗心里的声音,那个声音总是告诉他,如果是颜似玉,能做得更好。

    那让颜烨近乎疯魔!

    颜似玉有父皇的信任,至少是能力上的信任;有温良温和等人的誓死效忠;有文武百官的好感。而他有什么呢?

    他总这样想,越想越觉得自己除了皇位什么都没有,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也自然而然忽略了,身为襄安公主的颜似玉很难给予自己属下实质性的好处。

    启帝是一位很识人善用的皇帝,他的朝政班底可以说各个是人中龙凤,完全有能力把皇朝打理得井井有条。为了善用,启帝给了他们每个人很大的权力。皇权足够大,只要分配得宜,臣子们可以各自占据皇权上的一小部分,互相制衡而不会出现权臣当道。但缺点就是当皇帝不够强硬时,任何大的权利变动都会让他们警醒,然后团结起来护住自己的一块儿地方。

    颜烨数度想给自己的人升官儿都被群臣驳了,他以为颜似玉面前不会出现这种事,却没发现颜似玉每次议政都有一个分寸。

    这分寸说起来可笑,就是活儿,长佩宫的人干,官儿,你看着给。

    没有官位,事办得再好,之后办事的权利也要收回去。

    颜似玉胜过颜烨的是,他参政非常早,早到也许只有逝去的启帝知道的地步。朝堂上的大部分臣子都已经习惯于襄安公主近乎皇储的位置,甚至许多臣子就是他替启帝招揽的。他们和颜烨一样愿意高看襄安公主一眼,在涉及自己的权利之外的地方服从他,哪怕这位公主殿下永远也不可能真的登位。

    公主的身份是一柄双刃剑,因为所有人都相信,他不可能登位。

    可是一旦群臣发现这位公主是有可能登位的,他们立刻会倒向更加和善的颜烨。

    所以颜似玉至少在兵符找回来之前要让颜烨相信,群臣的支持在他手里。

    陛下站在悬崖边,浑不知,他也在悬崖边站着呢。

    太傅捻须微笑,高深莫测。

    颜烨棋局将倾,执子不定愁上眉头:他根基不稳,势力之大却远超孤王。

    太傅一子轻巧落下,不理薄弱的根基,直取颜烨腹地。

    君王手一颤,指间白棋险要跌落,一只苍老的手握住这枚棋,道:陛下心乱了。

    颜烨眉头紧锁,年纪轻轻已显出老态,道:有天狼犯紫微,如何不乱?

    太傅摊开手掌,见那枚白棋安静地躺在掌中,含笑道:陛下,世事如棋,你把这枚白棋送给老夫可大是不该。

    颜烨一愣,若有所悟道:若是太傅,会把这枚棋放在何处?

    陛下希望老夫放在何处呢?

    话虽如此,太傅却慢慢收回白子,一点一点将白子放进黑色的棋瓮。

    颜烨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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