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无事,是我妹妹大惊小怪了,”一人从院中走出,朝梅江拱手笑道,“梅常侍安好?”
    “托驸马的福,老奴一切都好。”梅江很习惯这种客套话了,所以完全是下意识的回答,待他回答完毕才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啊?
    大清早的,顾乐飞一脸汗涔涔,赤着胳膊打着膀子,露出他这一身白花花、里三层外三层的五花肉,是想要干啥?
    减肥吗?
    ☆、第29章
    镐京城中没有秘密,很快的,大长公主清晨带着卫兵在校场锻炼,被小姑子撞见这些男人个个光着膀子的消息传遍了帝都上层。得知这一消息的司马彤笑得乐不可支:“哈哈哈!司马妧这是忍不住了?自家驸马胖得像头猪,别说圆房,看着他那身肥肉都恶心吧!瞧瞧,她终于对自个儿的侍卫下手了?”承袭前朝,大靖女子的地位不低,寡居的公主把身边人养做情人的也不稀奇,故而司马彤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她的这位姐姐。
    她的侍女在旁边轻声提醒:“可是,驸马也在校场上跟着一块晨练……”话未说完便被司马彤横了一眼,怪她多话。
    侍女不敢吱声了。
    司马彤冷哼一声:“就顾乐飞那个猪样子,还想减成玉面郎君不成?痴心妄想。”
    知道这位公主脾气不好,侍女不敢接话,只小心问道:“公主,那……贵妃娘娘递来的赏菊宴帖,您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当然要去!”司马彤慵懒卧榻,揽了揽髻上的凤蝶鎏金簪,眯眼笑道:“这可是专为我那皇姐准备的,也让我一块去教教她,正经的皇家公主该是什么样的,别成天有事没事和一帮身份低微的男人混在一块。”
    那边司马彤大言不惭地说要教司马妧规矩礼仪,这边司马妧望着高娴君送来的帖子发呆。
    梅江把帖子送到后还没走,见她表情不对,便试探着问:“大长公主可是有何难处?”
    “没有,”司马妧摇了摇头,如实道,“只是我是第一次参加全是女眷的聚会,不知道她们都喜欢干什么?”
    梅江笑起来。他不笑还好,一笑就是一脸包子样的褶子,显出他年纪很大:“无非就是曲水流觞,品酒论诗,投壶行宴,聊聊女人家的事情。贵妃娘娘此举,便是想让公主早些融入京中贵妇圈子,日后多多走动,也办些宴会之类,方才不觉日子无聊啊。”
    听到最后,站在一旁的顾乐飞仔细看了一眼梅江,他感觉到这个老内侍话中有话,似乎在向他们提醒什么。
    司马妧颌首:“多谢梅常侍告知。”
    梅江拱拱手准备告辞,不过走前他似乎又想起什么来,笑眯眯地回头道:“若觉京中无趣,先皇封给殿下的食邑不是在太原府附近么,去那儿走走看看,这日子也就慢慢消磨掉了,习惯了便不觉无聊。”
    哦?太原府?
    顾乐飞不动声色问道:“敢问梅常侍此言,是谁的意思?”
    “老奴随口一说,殿下听听便罢。”梅江深深埋首行了个礼,告辞离去。
    司马妧沉默片刻,忽然道:“太原府有什么?”
    “那只有殿下去看看才知道了。”顾乐飞望着梅江的背影,陷入思虑。他记得这老宫人以前是跟着昭元帝的,当年嘉峪关大捷,北狄王被司马妧斩于刀下,昭元帝赐她食邑万户,地点却在太原,这一点的确古怪。
    不过这件事只能先记在心里,以后再说。因为以现下情况,司马妧肯定出不了镐京。且不说皇帝对她的戒心尚在,最近他听闻司马诚最近打算实习税法改制,要将许多杂税合并为一,触及各层利益,当下正值敏感时期,他不可能放司马妧这么一个大杀器离开。
    这一点司马妧也很清楚,故而她没有再问。
    “这个什么赏菊宴,殿下要去吗?”顾乐飞捏着高娴君送来的帖子,左看右看,一副很嫌弃的样子:“一群长舌妇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还想把你变得同她们一样,真是……”亏司马诚想得出来,什么馊主意。
    “要去。婚礼事宜都是端贵妃一手操办,她帮我不少。”
    闻言,驸马爷一脸古怪地望向自家公主殿下,他很想说高娴君那是为了靠你博个好名声,我以后上位当皇后坐铺垫,你们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不过看他家公主坚定的目光,还有感谢的神情,他便把欲言又止的那些话全部吞了回去。
    算了,她看见表面的结果就好,背后那些不可告人的阴暗心思,不要说出来让她糟心。
    *
    顾晚词今日着实过得很狼狈。她的一声尖叫惊吓到了大半个公主府的侍卫,还被宫里来的梅常侍撞见,虽然后来哥哥向她解释了这是晨练,大长公主还屈尊郑重向她道歉,可是她回家的时候依然觉得十分丢脸。
    更丢脸的是,她夜晚梦中竟然梦到了那小麦色的、滚着汗珠的、有胸肌有腹肌的男人上身……真是难以启齿的丢脸。
    难道、难道真是年纪渐大,思、思、chun了么?
    五日后端贵妃在宫中办的赏菊宴,邀请了诸多的京中贵妇和待嫁小姐,明月公主等几个公主会来,最重要的是定国大长公主受邀出席。
    以顾晚词的身份本来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等聚会,可是谁让她嫂子是大长公主,而崔氏又巴望着她在那些贵妇人面前多露面,好有机会嫁出去。
    故而纵使顾晚词不乐意,也不得不坐上了公主府的马车。
    司马妧今天的打扮很好看。一身紫色绣金花蝶的女式胡服,发髻高束,只插一钗一簪,眉梢飞扬,额心一点朱红,既英气勃勃,又不失女人味道,十分适合她。
    早早抵达公主府的顾晚词知道,本来司马妧那两位负责衣装的侍女打算按照京城流行的大花裙、堆云髻给她打扮,是她哥哥制止并且亲自操刀,一手为司马妧安排了这身装扮,额心的朱红还是他亲自点上去的。
    顾晚词还记得自己这位皇嫂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十分惊奇的样子:“你的手艺和我外祖母一样好呢。”司马妧的外祖母,那就是楼夫人了,她出嫁时的打扮便是这位老夫人亲自来的,楼夫人的确十分了解如何突出自己外孙女的优点。
    这……算是称赞?
    她哥哥嘿嘿一笑:“好说,好说。”
    “你从哪里学来的?”她的皇嫂十分好奇地问,真的是纯然的好奇,并无其他意思。不过顾晚词却发现自己哥哥脸上闪过的一丝尴尬,他摸摸鼻子,含糊道:“在镐京城待了那么久,看过的女人那么多,看也看会了。”
    她皇嫂不疑有他,顾晚词却在心里哼了一声,没戳破。十多年前的顾家二郎还是玉面潘安模样,风流倜傥,吟得一手好词,乃是秦楼楚馆常客。她当时还小,也听奶娘说过,好些花魁对他暗许芳心。故而,这些女儿家的脂粉玩意他最清楚,没想到如今手艺还没落下。
    似是瞥见自己妹妹不屑又鄙夷的眼神,顾乐飞又心虚又紧张,悄悄背过公主殿下,对着妹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顾晚词冷笑,以口型无声对他说:“现在知道后悔了?”
    早干嘛去了?
    顾乐飞还不放心,送二人上马车的时候还拽住顾晚词,特意在她耳边叮嘱:“别和殿下说我以前的事情!”
    顾晚词嗤了一声:“不说就不说。不过你那些事迹,我不说,她就不知道了?”
    顾乐飞怔了一怔。她……当然应该知道,赐婚前即使她不查,她的下属会不查?
    她只是……不在乎吧?
    这个认知令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刚刚为她点朱砂时的满心喜悦和得意也随之消散无踪。
    顾乐飞不清楚她究竟在乎些什么。
    拿今日的宴会来说,她知道端贵妃的意图,却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可见她根本不在意,也不认为高娴君能成功。
    她不是寻常女子,她心智坚定,谁能改变?
    顾乐飞深深望着马车,仿佛在透过车厢望见马车众人。
    此时,他妹妹也已钻入马车,司马妧朝他挥手,见他愣神,便伸手捏了捏他,淡笑道她要走了,神色自若,没有半点首次赴宴的慌张。
    唯有顾乐飞驻足在府门前,神思不属。
    镐京的布局以朱雀大街为界,分东西两侧,而皇宫位居北端正中央,皇宫外是中央衙署区,三省六部的官员办公皆在此处。公主府的马车走过朱雀长街,恰与从衙署出来的一辆马车迎面碰上,而因为建制原因,公主府的马车宽度较大,如果它不让路,司马妧的车不好通过。
    按照尊卑规则,这辆车是该为司马妧的马车让路的。
    只是当车夫沉声报出“此乃定国大长公主府邸车马”的时候,对面的人非但不让开,倒掀了帘子,露出车主那一张光洁如玉、俊美无匹的脸来。
    顾晚词透过车帘望见那人,呼吸一窒。
    是高峥。
    “车内可是大长公主?莫非要去宫中赴宴?哦,忘了,微臣该下车给殿下行礼才是。”高峥淡淡问,没有一贯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他的神色十分疏离,眼神冷漠,好像和司马妧有仇一样。
    连爱慕高峥的顾晚词也看不懂了,因为他此举实在过分。要行礼就快行礼,却又坐在马车上不动,堵在路中央不让人通过,是想要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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