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殿内可不仅是他们一家人,还有的是奴婢们在旁伺候,有些不经意的举动传出去都会被人过度解读,太子大位稳固,所有人瞄着的就是皇孙们谁更得宠了。
    朱元璋掂了孙儿后说道:“其余的咱就不见了,不过有了身孕的还是要嘉奖,各赏黄金百两,莲花玉如意一对。”
    常洛华替她们谢过,然后转身从奶娘手中接过小儿子坐到了夫君身侧,嫡庶之别就是如此悬殊,纵然王蕊的孩子于大局有利,但皇帝还是不会过多垂青。
    稀罕了一会儿孙子后,朱元璋就起身准备回后宫歇息了,朱标和常洛华自然是请父皇留下一同用晚膳,不过老朱心意已定,只能恭敬的送出去。
    看着御驾走远夫妻俩才携手回到承乾殿,朱标脱下厚重的朝服坐在榻上叹道:“今日可走够了。”
    这时福多捧来精致的木盆,里面的水色深沉还升腾着热气,有明显的草药之味,小心的将太子殿下的双足放入其中擦拭起来:“爷,这是太医院新送来的足浴方子,用了艾叶、当归、老姜、川穹、益母草、红花、丹参、独活,说是能开阳固脱保气血通畅。”
    朱标敞开着衣襟身体后倾双手顶在床榻上舒爽的吸了口气,能不能开阳固脱他不清楚,但起码是解乏了。
    许是知晓今日太子殿下走累了,汤药足足换了三盆,气味不一可想而知疗效作用也是不一样的,其实到后面朱标就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这时候常洛华安置好两个孩子也回来了,坐在镜前由宫女解下头上的凤蝶鎏金钗,也是一通折腾才算轻便下来。
    “爷今夜不该去暖语处么?”
    朱标收回擦拭干净的腿脚盘坐在榻上摇头道:“明日吧,过会儿得去陈氏那,对了,明早再以你的名义去请陈夫人入宫一趟。”
    在其位谋其政,享富贵承其责,常洛华了然的应下,凡是对她夫君有利的便是对她有利的,要酬功自然也得一同出力。
    “过几日挑个好天气一同去紫金山踏青,宫里那些小的都带上,宫外同老二老三老四定下也带上,其余还带谁你看着安排吧,难得热闹。”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虽然现在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既然都已经定下婚约了,怎么也该让弟弟弟媳们提前见上一面,联络联络感情。
    可以预料京中无论文臣武将都会想方设法走门路将子女送入此次踏青游玩的活动之中,所说年长的几位皇子以及长公主都已经定亲了,但不是还有别的,多亏了圣上辛劳啊。
    常洛华多问询了几句才谨慎的应下,要召集如此多人的聚会可不容易,更何况其中还有众多待字闺中的官宦小姐。
    朱标现在对官宦小姐没什么兴趣,但对新一代的官宦勋贵子弟却是很有期望,前几年朱标就挑选了一批,但只取了其中最为出众的纳入麾下培养,毕竟那时候时局不同。
    现在则又是另一番局面了,科举出身的人才以及国子监的生员根本堵不上巴蜀以及贵州的官员缺口,而辽东以及云南也随时可能归附,又是一个巨大的空缺。
    无论怎么看提拨一批官宦子弟都是最合适的了,也不需要太出众,惊才艳艳之辈本就罕见,朱标现在期望他们不是不学无术之辈。
    闲谈歇息片刻后朱标就起身去陈韵清处安置了,暖玉那边只能是又赏赐了几件珠宝作为补偿,虽说暖玉这憨妮子恐怕都没想那么多,但宫中愿意捕风捉影捧高踩低的奴婢太多,刘瑾如今又不在管事,朱标不得不多操心些。
    …………
    第二天一早朱标起身梳洗过罢就去上了早朝,一切都按着往常的规矩进行,就在要下朝的时候御史杨嘉突然站出来拜倒在地:“启奏圣上,臣有本奏!”
    正常的谏言弹劾都该是提前上书过的,朝廷不是菜市口,没有胡乱攀咬的道理,朱标目光迅速的扫过下方的几名大臣,但他们同样是一脸意外,根本看不出什么。
    不过这也够了,都看不出也就表明了某些问题,看来谁也不想跟此事牵扯上任何瓜葛,朱标收回目光肃立。
    朱元璋神情淡漠的开口道:“讲。”
    杨嘉起身正色道:“微臣要弹劾苏州知府魏观以及前翰林院编修高启、王彝等图谋不轨有不臣之心!”
    图谋不轨有不臣之心,这若是落实了可不是贬官去职的小罪,是要满门抄斩的,武勋那边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他们才不管真假是非冤屈与否,就等着请命去缉拿叛逆好立功勋了。
    而文臣那边就是议论纷纷了,魏观高启王彝可不是一般人,这都是文坛大家士林名士,怎么可能牵扯到这等事情。
    同为御史的赵成出列朗声道:“圣上容禀,据微臣所知苏州知府魏观年近古稀之年,而高启王彝都不过一介书生如今连个官职都没有,就凭此何以图谋不轨?”
    高启乃是能与刘伯温宋濂齐名的大家,在朝中也是有知己好友的,立刻就有不少人出言附和,不过他们都没注意到皇帝眼中的寒意更甚了几分。
    朱标垂目不言,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过子,若是仅牵扯到魏观其实不算什么,但莫名其妙扯上了高启王彝就让朱标有些了然了。
    朝廷缺官少才,不仅是人才难得也是由于不断的肃清吏治的缘故,每年因贪污所杀的官员不知凡凡,就在这等情况下依旧还是有不少士人再给老朱添堵。
    拒不接受朝廷征辟委任的士人从洪武元年起就频出不穷,有的是自认为元朝子民,不该投效新朝,有些认为官场黑暗自命清高不愿沾染污秽,也有些厌憎朝廷治吏森严拒不出仕。
    缘由各不相同但抉择都是一致的,但这些在皇帝眼中就是乱臣贼子,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父愿意用你,焉有做臣民违抗的余地!
    高启王彝就是最典型的代表了,高启早先曾效命于张士诚为幕僚,开国之时朱元璋特意下诏征辟以修纂修元史,起初也是推拒再三还是宋濂去亲笔信才将其说服。
    高启年少成名天才高逸,兼师众长,随事模拟,其于诗,拟汉魏似汉魏,拟六朝似六朝,拟唐似唐,拟宋似宋,凡古人之所长无不兼之,振元末纤秾缛丽之习而返之于正,名声显著于天下文坛。
    如此奇才谁能不喜,《元史》编纂完成后朱元璋就想提拨他为户部右侍郎,但高启固辞不受坚决请求能允其辞官还乡,最后被赐金放还。
    王彝也是一样,以布衣召修《元史》,旋入翰林,以母老乞归,赐金币遣还。
    这两人就仿佛开了个例子,去年一年借口辞官的官员足有二十余人,有些被赐金放还也有的被斥责留任。
    由此可想而知皇帝的怒火了,朱标能想到的朝中心思敏锐者自然也有想到的,于是就出现了颇为有趣的一幕,慨然进言为魏观高启说情的神情激愤,剩下的都是垂首肃立不发一言,生怕引火烧身。
    等开脱的人都说完了御史杨嘉才继续开口,这此就是主要针对高启了,将其昔年所做之诗词细究解读,自可得其对朝廷不满之心。
    就比如《太白三章》之三的一句“新丰主人莫相忽,人奴亦有封侯骨”在此新朝初立的时候,意向所指是何等人也就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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