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日,谢繁华以主子的身份,去瞧过那贺氏一回。
    那贺氏虽然瘦了些,可瞧着还算精神,还算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说话夹枪带棒,想来,还算觉得自己有希望的。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三房的人,早被谢繁华给换了,原本那些贺氏的心腹奴才,不是被谢繁华寻了由头打发出去了,就是赶到其它地方干粗活去了。如今的三房,除了贺氏贴身伺候的丫头外,旁的都是谢繁华的安排的人。
    也按着父亲说的话,减了贺氏一应用度,贺氏当面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待谢繁华走后,她才将气得摔了东西。
    谢瑾是想进来跟贺氏谈心的,才将走到门口,便听见屋子里面有碎瓷片落地的声音,她由丫鬟扶着走进去,笑着说:“你气什么?如今人都回来了,还怕三哥哥的心不回来?这男人的心最是软的,你往日里那股子聪明劲儿去哪里了。”
    贺氏烦躁道:“今时不同往日,你三哥对陈氏的感情,可比你想象得深厚多了,我做了那么多,做多错多,最后竟然还被赶去了庄子上。”她嘴角挂着一丝苦笑,眼神也有些迷离,叹息道,“我打小就喜欢他,偏生他一颗心从来不在我身上,以前有你表姐如今有陈氏,从来就没有我的立身之处。”
    谢瑾道:“如今的你可不像你了,往日你可神气了,才不活说这样的话。”想了想,又道,“倒也是,三哥不再是从前的三哥了,如今连我见着都惧怕他几分呢,何况是你。不过,我也给你提个醒,那三丫头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老太太跟三哥可都是被她骗得团团转。倒也是,这丫头片子模样生得好,人也机灵,倒是将你生的也比下去了。”
    贺氏抬眸望了谢瑾一眼,不屑道:“不过一个丫头片子而已,我有什么惧怕的。再说了,没几年她就得嫁人了,谢家的事情,还由不得她管。”又说,“想必你也听我哥哥说了,前些日子,她可是被太后娘娘下旨召进宫里去的,这没多少日子便要皇子选妃了,依着她的容貌,少不得要压下你的女儿。”
    这也正是谢瑾害怕的地方,她手指深深掐进肉里,咬着牙道:“她是什么出身,怎能跟媚儿比!”
    贺氏说:“她是靖边侯嫡出的女儿,是侯府掌上明珠,身上流着的是谢家的血。”见谢瑾很明显的目光不同了,贺氏轻轻咳了一声,眸光一动,便笑着又说,“你也无需担心,她这般姿容的人,向来是惹眼的,就看是惹皇子的眼,还是地痞无赖的眼了。”
    谢瑾眸光闪了一下,忽而笑了起来,起身告辞。
    一连着几日,红枝回来都跟谢繁华汇报,说是那曾经花了五百里银子买了谢繁华绣品的公子一连着来了数日。可每次来,也只是坐了会儿,就走了,倒是没说什么。谢繁华倒是奇了,便与红枝道,若是那公子再来的时候,回来知会她一声。
    这人三番五次前来,想必是真心实意的,谢繁华觉得,也该是跟他见一面的时候了。
    这日下午,红枝匆匆跑了回来,说是那公子又来了,只说了一句话,问还有没有如上次那般档次的绣品了。
    谢繁华一边听着红枝的话,一边已经戴好了帷帽,进了“花好月圆”,红枝便说:“姑娘,那公子就在偏厅歇着呢,您是否要去见一见?奴婢跟绿叶瞧着都觉得那公子是真心想与咱们花好月圆合作的,又是仪表堂堂,不像坏人。”
    “我知道了。”谢繁华摘了帷帽,只是面上还蒙着纱巾,轻步朝偏厅走去。
    她才将走到门口,便见临窗站着一个男子,男子淡紫华服着身,玉簪子束发,双手背负着,她的一心一下子就砰砰跳起来,不自觉便唤了声:“周哥哥……”
    她对这个背影再熟悉不过了,曾经多少次,她都是这样偷偷打量周庭深的,只是,他从来就不知道罢了。
    那男子闻言缓缓回过身来,谢繁华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可待她看清男子面容的时候,又失望至极。
    不是周哥哥……
    ☆、第七十章
    男子容貌正如红枝所说,清风朗月,姿容俊逸,叫人眼前一亮。便是谢繁华,瞧着也是微微有些呆住了,若论容貌,眼前男子可比周哥哥好看多了,不过,在谢繁华心里,再好看的男子也是比不得周庭深的。
    四目相视一会儿,谢繁华脸微微红了下,便轻步走进屋来,将手一伸,道:“公子请坐。”行为尚算落落大方。
    那男子倒也翩然有礼得很,微微笑了笑,点头说:“姑娘也请坐。”
    两人刚坐下,红枝便端了茶水进来,一边替两人倒茶,一边说道:“公子,这便是咱们花好月圆的东家了,上次您买的那件春裳,便就是我们姑娘绣的。”
    男子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听得红枝的话,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喝完茶方看着谢繁华的眼睛,说道:“在下很喜欢姑娘的绣品,可近几次来,都没有买得着。”
    方才离得远倒是不觉得,如今离得近了,谢繁华看着男子的眼睛,微微蹙了蹙秀眉,不答反问道:“还没有请教公子贵姓呢。”
    男子没有迟疑,爽朗答道:“在下姓杨。”
    谢繁华微微颔首,方才回答说:“花好月圆不过刚刚开张,小女子也是第一次来京城做生意,所以还摸不清这京城人的喜好。不知道公子喜欢什么样款式的衣裳?什么样花样的?”她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失了会儿神,方才又道,“杨公子尽管把你的需求说出来,再规定个时日,付了定金,我们自然会在规定时日内赶制出来。”
    杨公子倒也是爽快之人,听了谢繁华的话,便从腰间的荷包掏出一锭银子来:“这五十两银子是定金,十日之后我会来取,到时候,再将剩下的钱一并付了。”又道,“上次姑娘做的那件春裳,在下买回去之后给舍妹穿了,舍妹很是喜欢。所以,在下想请姑娘就照着之前的尺寸,再做一件。”
    原是如此,怪道红枝说这位公子天天来这里看呢,原是被自己妹妹给吵的,便笑着应道:“公子且放心吧,十日之内,小女子一定赶制出来。”顿了一顿,有些迟疑地问道,“只是这款式……”
    那杨公子已经站了起来:“在下相信姑娘的眼光,姑娘设计的款式跟花样,都是京城里今春必然会时兴的。在下还有事情要忙,便先告辞了。”
    红枝送那杨公子出了门,回来后兴奋道:“姑娘,这位杨公子家里必然富裕得很,出手也极为大方,随随便便就拿出五十两银子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她想着,若是能够留得住这样的大客户,花好月圆头一年至少是不会赔钱了。
    谢繁华道:“不过是定金而已,还得咱们活儿做好了,得到人家认可才行。若是做得不合他的心意,或者他妹妹不喜欢,岂不是白高兴了?”谢繁华也是真心想留住这位大买家的,自然会花好一番心思去做。
    之前那件,不过是谢繁华的尝试之作,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想过要开成衣铺子,自然全是凭着自己喜好来设计的。如今若是刻意想着去迎合京中贵女的喜好的话,怕是会得不偿失,倒不如还是按着自己心中喜欢的去设计,若是杨公子不喜欢,大不了再重新做就是。
    如此想着,谢繁华便打算回家专心设计去,因而吩咐红枝道:“红枝,你不必留在这里了,随我一道回家吧。”又见此时铺子里似乎生意还不错,心里想着,若是能够一直这样下去,该是得另外请几个人了,又道,“改明儿你不忙的时候,跟绿叶姐姐两个费点心,在京城里请几个长工帮忙吧。将底下的人培养起来了,你们也可以渐渐放开手去,忙些别的事情。”
    红枝笑道:“奴跟绿叶也是这般想的,想着能跟姑娘您学点什么,好帮衬着姑娘。”
    谢繁华点头,想起来家里面的绣线快没有了,便吩咐说:“你先去买些绣线回来,每种颜色的都多买些,回头我琢磨着到底怎么用。”
    红枝应着去了,便就剩下谢繁华一人,因为谢府离东市很近,而谢繁华又不想让旁人知道这花好月圆的铺子是她开的,所以方才来的时候并没有坐马车,而是徒步来的。眼下见身边跟着的人一个都没有,心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上次发生张续那样的事情之后,谢繁华着实被膈应到了。
    从东市往谢府去,如果不想绕路的话,必须经过一条狭长的巷子。谢繁华怕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便想着能够超近路早些回家,却不料,人若是背运的话,连喝水都是塞牙。大路没走成,倒是在小巷子口遇到了歹人。
    对面走过来的几个人瞧着似乎是有备而来,仿佛就是蹲点在等着她一般,谢繁华感觉到事情不妙,转身便往外面跑。后面蹲点的人见人竟然跑了,个个都手持棍棒去追,却在巷子口处停下了。
    谢繁华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夏盛廷,也是挺意外,上辈子他那般伤害自己,怕是见着自己都想绕道三尺,如今倒是愿意救自己了。
    夏盛廷瞥了谢繁华一眼,淡淡道:“谢三姑娘到在下身后来,在下对付他们。”
    虽然不想跟夏盛廷有过多交流,但是此时到底是他为了救自己跟歹人顶上的,若是自己此时丢下他跑了,到底有失道义。不过,倒也没有躲到他身后去,只是乖乖站在了一边,尽量不给他拖后腿就行。
    见谢繁华这般行为,夏盛廷浓眉微微蹙了一下,走了点神,对面的人便趁虚而入了。
    谢繁华好心提醒道:“夏公子小心。”
    夏盛廷在的时候,各门功课都是优等,骑马射箭也是常常得授课老师的夸奖,身上功夫也是有的。因此,三五个毛贼根本不在他话下,轻轻松松就收拾掉了。
    他踩着一个人的脸,问道:“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干的?”
    那小贼被踩得哇哇大叫,使劲求饶道:“好汉饶命!我说!我说!是……是……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拿了银子就是办事的,哪里需要问那么多。哎呦喂,我是真的不知道!姑娘还是想想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就今儿上午,便有人给了我们银子,又给了我一张画像,说是……说是要我们毁了姑娘您,那位贵人可是给了我们兄弟一百两纹银,我们一时鬼迷了心窍,就应了下来。其实我们平日里没干过什么坏事,只这一次,真的,而且还没得逞!”
    “谢三姑娘,既然这几位不肯说,你打算怎么处置?”夏盛廷想着,若是一时莽撞报官了,怕是对姑娘家的名声不好,但若是就这么算了,想必谢三姑娘也咽不下这口气,再说了,总得找出想陷害她的凶手才行。
    谢繁华跟夏盛廷想的一样,并未想着要报官,上次张续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若是再闹到官府去,怕是自己就真的毁了,况且,她的心里,已经隐约猜出些什么了,因此只道:“雇佣你们的人给的银子,在何处?既然事情没有办成,哪里还有拿钱的道理?”
    钱跟命比起来,当然是性命重要了,歹人乖乖将银子交了出来,自己就跑了。
    谢繁华将几锭银子放在鼻尖闻了闻,果然有一股香味,想必是出自女人之手。这样一来,谢繁华就更加肯定了,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这贺氏竟然这么快就按耐不住想要朝她下手了,而且还是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若是自己真毁了名誉,她就不怕影响到她女儿吗?
    夏盛廷道:“既然谢三姑娘自己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在下便不插手此事了,在下送你回府吧。”见眼前谢三姑娘似有拒绝之意,便又道,“你放心吧,我将你送到谢府门口就回去,不会叫旁人瞧见。”
    如此一来,谢繁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再拒绝,便就是矫揉造作了。
    将谢繁华送到谢府侧门口处,夏盛廷犹豫着,还是问道:“谢三姑娘,在下有个问题想问姑娘,又怕会唐突了姑娘。”
    谢繁华转身,皱眉道:“什么?”
    夏盛廷一脸严肃的表情:“你是不是看不起在下?”
    这个问题倒是将谢繁华给问住了,想着他话中的言外之意,又想着上辈子两人到底是做了几年夫妻的,脸不由就红了。
    夏盛廷将她的一应表情都看在眼里,倒并没有就此放过的意思,继续说:“不瞒谢三姑娘,打你出身时起,我母亲便告诉我,将来是要讨你做媳妇的。我母亲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念书,将来考取功名,这样就能够跟谢家三姑娘相配了。这十五年来,我也是一直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的,所以在下能有如今这般成就,还是得多谢姑娘。”
    谢繁华哼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夏公子,若我容貌丑陋,你还会这般说吗?怕是躲我还来不及吧。”
    夏盛廷不免又想到长大后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蹙眉问道:“谢三姑娘何以觉得在下是在乎容貌之人?初次相见,谢三姑娘便故意扮丑来试探在下,连佛家都说,相由心生,只要一个人心地善良,想来也是丑不到哪儿去的,相反,若是一个人心肠狠毒,便是容貌再美,不过也只是一副皮囊而已。”
    听着他说这些,谢繁华不免又想到从前,从前他冷落自己、欺负自己的时候,他一颗心偏帮着林翘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不就是嫌弃自己上辈子那副皮囊吗?如今自己不再丑了,他自然说得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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