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便是文先生的寿宴,季安年陪着季先生一起出席。宴会是设立在文公馆里的,老宋带着刘经理亲自去北京采办来的两尊铜胎掐丝珐琅给文公馆的管家入了帐,季安年和季先生一起向文先生打了招呼。季先生被文先生留下说话,季安年便自己去找文斐。文斐不像她清闲,她忙着招呼客人,季安年帮了她一会,自己先不耐了,远远看着曾先生进门就想着避开。
    季安年没有见到文显明,看到阿德经过便问阿德,听阿德说文显明此时在楼上和舅舅田映辉在一起有事相商之后,季安年道了声谢,转身去了文家阳台。
    她在文家时通常是待在文斐和文显明的小楼的,少来这里,大厅的人多了起来,声音太杂太乱,她倒是自己会找清净。
    “今晚没有月亮。”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季安年头也不回,淡淡看着露台外道:“怎么,张先生喜欢在别人背后突然出声?”
    “能让季小姐闻音识人,是啸林的荣幸。”张啸林走到季安年身边,“季小姐是否听说,东北官方传出的消息,奉系军阀张作霖廿一日午后二时逝世。”
    关于张作霖的死,人们传来传去,报上报来报去,终于有了确信的话了。季安年依旧淡淡道:“我是女孩子家,对这些事情是不关心的。”
    张啸林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啸林还以为张大帅是张少帅的父亲,你又是张少帅的朋友,会对这些事情比较关心的。看了,是啸林估计错了。”
    “安年的心思,张先生不必猜,猜不出来的。”季安年神色冷淡,对张啸林礼节性的点头。“若是张先生没有别的吩咐,安年就先告辞了。”
    季安年正欲走,突然之间停下脚步,有些失态的看着张啸林的着装。方才她一直都是没有看向张啸林的,回头时突兀一愣,张啸林身上穿的,竟是戎装!
    “安年小姐不知道,啸林是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少将参议吧。”张啸林解释,“我是不喜欢这套衣服的,但今天既然穿来,便是有用的。”
    季安年一怔,张啸林似乎是话里有话,但自己听不出。
    “那日和你一起跳舞的,原来是直系小世子顾化杰。听说你们现在还处着朋友。”张啸林用的是陈述的调子,“果然,我惹不起。”
    季安年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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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放手,不是指亲眼见着你与别人去处朋友。我不管你是不是和那个人认真的,但我一定会从那人身边把你夺过来,无论是谁。”张啸林看了看舞池皱眉,似乎身有要事,走前别有深意的望了季安年一眼。“我倒是希望你真的少关心外面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张啸林不喜欢自己的女人瞎操心。”
    季安年与张啸林算是不欢而散,她在露台站了一会,感觉身后有异,回过头去,见到端着酒杯对她微笑的文显明。他身后是璀璨灯光,他就站在那里,不远不近的位置,温柔的望着她,不知站了多久,身后的所有都成为了他的衬景。
    脑中突兀浮现出一句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季安年自己倒是先笑了,开口叫了他一声:“显明哥。”
    文显明微笑:“方才阿德说你找我,我得了空来寻你,却又没寻到。”
    眼前的男人虽是笑着,眉宇之间明显带了些心事。季安年与文显明相交甚久,怎会看不出来?她看着他:“显明哥,出了什么事情?”
    文显明走到了她的身前,伸手握住她的:“陪我说说话,可好?”
    舞厅之内名流荟萃衣香鬓影,文显明把手中的红酒杯随手放到了侍者的托盘之上,吩咐道:“五芳斋的四季糕团,北京的萨琪玛,武汉的四季美汤包,扬州翡翠烧麦,九江的桂花酥糖和茶饼,南宁的肉粽,淮阳的汤包,各送一份到我的房间来。你问问厨房有没有排骨年糕,有的话送一份来,再挑几样英法大使馆来的厨子做的点心蛋糕,也送来。”
    文显明牵着季安年的手下楼,暮色来临,文公馆内灯火通明,沿着小路走去,一路都是火红的灯笼,明明是喜庆的颜色,却静谧地在黑夜之中沉默。
    季安年坐在文显明卧房的沙发上,两个小大姐很快各端了一托盘点心上楼,文显明接过点心放在了茶几上,自己在季安年身边坐下。他喂她食物,笑容淡淡,自己不怎么吃。
    文显明伸手季安年便是下意识的张口接住,如此几次之后才有些回过神来,口干舌燥之中,伸手指了指咖啡。文显明会意,将杯子拿在手上,她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怎么了?”季安年问。
    “让我抱抱你。”文显明笑容浅薄,伸手把季安年拥入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本来是有事情的,抱过你之后,感觉什么事情也都不算是事情了。”
    季安年被文显明抱着,心中几分怪异几分气恼,伸手捶他的肩。文显明失笑,伸手安抚住她的后背:“张啸林今日来了宴会,名义上是给老头子祝寿……舅舅自今日开始,正式解甲归田,打算去苏州安享晚年。”
    安年小姐不知道,啸林是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少将参议吧。
    我是不喜欢这套衣服的,但今天既然穿来,便是有用的。
    季安年在文显明怀中猛然抬头。
    “急什么,”文显明笑了,“反正同是归了蒋中正的人,大不了向南京告他一状就是了。这是咱们自己地盘上的事情,老蒋人精着呢,不会真的插手。若是我在张啸林之后倒打一耙,老蒋必定给我把太极给打回来。”
    “他要削你军权。”季安年一字一顿的说。
    上次四人相聚之后,他们三人都是回去收拾北伐残局,唯有文显明,主帅不更,却换了番号,摇身一变成为蒋介石嫡系。名字改了,自然不好打了,蒋介石唯有恨恨放过上海,指挥军队继续北上,直逼张作霖老巢。
    “他想削我军权。”文显明笑着纠正,“我又怎会让他如意?”
    季安年一怔,并非是不信他,而是因为太信他。她伸手去拿茶饼,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现在被文显明搂在怀中。不是一开始的“抱”,而是整个身子全部都在文显明的掌控之下,像只小猫一样依偎在他身上。她的口中讷讷:“显明哥……”
    “吃块蛋糕好不好?”文显明笑了,胳膊还是环着她,伸手切鲜奶蛋糕,用叉子她吃一口他吃一口。
    季安年闭上眼睛:“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文显明笑着问,把叉子递到她的嘴边。
    “顾化杰,是你介绍给我认识的。”季安年看着他。
    文显明还是在笑,看着季安年张口吃掉那一小块蛋糕,开口道:“是啊,是我介绍给你认识的。”
    明明是一样的话,在两个人口中的含义大相径庭。
    季安年此前不是不知道,她只是装作不知道。眼见文显明接下来的话要说出来,她连忙问道:“老蒋派张啸林来试探你,你怎么做?”
    “我会卖老蒋一个人情,但不是卖张啸林。”文显明道,脸上泛起捉弄的笑意。“小年,你说,若是我顺水推舟送上张六少一个人情,他会不会开口对我说个‘谢’字?他这个人呀,自负的很,‘谢谢’‘对不起’这样的话,是从来说不出口的。”
    见季安年疑惑,文显明为她答疑道:“你可听说,张大帅逝世了?”
    季小姐是否听说,东北官方传出的消息,奉系军阀张作霖廿一日午后二时逝世。
    啸林还以为张大帅是张学良的父亲,你又是张学良的朋友,会对这些事情比较关心的。看了,是啸林估计错了。
    “报上的消息,是做不得数的,就连官方消息,也是为了‘稳定民心’编出来的。张作霖在五月四日遇刺当天,便抢救无效,身亡了。”文显明道。
    他没有告诉季安年的是,张学良自二十八岁之后的每一个生日,都会成为张作霖的忌日。
    “日本人?”季安年想起上次四人的对话,问道。
    “还能有谁?”文显明冷哼一声,“你可知道这次刺杀是谁一手策划的?上次我们说过的张大帅不要的那个叫做川岛芳子的前清格格。汉卿这次也算是后院起火。”
    “汉卿曾经说过一句话,他绝不拿自己的手下给自己打地盘。”文显明微笑,“汉卿对内战深恶痛疾,怕会和谈。”
    若是这和谈,是文显明一手促成的,那么……季安年霎时间明白了文显明的主意,文显明见她眼睛突然一亮,笑了,伸手又为她切了一块蛋糕:“听我说了这么一大通,你必是饿了,再多吃一点罢,免得待会下去,邀你跳舞的人太多,吃东西来不及。”
    “你……”季安年看着文显明,先前想说的话没有出口,便随口扯了一句。“最近很忙?”
    文显明笑着伸手捋了捋季安年的头发。今日她是客,不宜喧宾夺主,乔其纱的料子上几点桃红,温婉清丽,她都能驾驭的很好:“你穿旗袍……很美。”
    季安年别过了脸去,他的唇就这样的贴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在他怀中颤着。
    阿德站在门口敲门,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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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事?”文显明语气不悦。
    “徐青小姐的父亲徐先生,不请自来了……”阿德声音有些尴尬。
    “徐青呢?”季安年脱口问道。
    “青小姐怎么会参与徐家的事情?”阿德道,“只有徐家的二少爷三少爷陪着。”
    往年文家宴会时,看在徐青的面子上,会给徐家送去一张请帖,今年也是因为徐青,徐先生在文家没了分量。文显明声音清冷:“招待着,别显得文家没有礼貌;也不必太过殷勤,毕竟也不属于座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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