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看见食物胃里就难受。

    如此想着,面上却没有不悦。反倒顺着毛摸,把粥捧过来一勺一勺舀着吃了。

    时间太紧,待了不到一个小时,萧君漠就走了。差不多他走后不到半小时,秦睿推门报到。背了个双肩包,一进门就骂:你他妈够丢人的,还能让人伤到脑袋。

    单荀低头玩ipad,瞥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看你这狼狈样,逃荒似的。

    秦睿身上一件条纹t恤皱巴巴的,像刚从垃圾篓里捞来的旧报纸。牛仔裤卷起到踝骨以上,脚踩一双皮凉鞋。随手就把背包甩在旁边的陪护床上,再往床头一坐,屁股颠了两下。

    我这是为谁啊我?老板不让早退,我下了班往麦当劳捞了个巨无霸就挤公交,挤地铁,坐大巴,马不停蹄地赶机场。一下飞机,我又坐大巴,挤地铁,挤公交,马不停蹄地爬上来路费报销么?

    真让人寒心的,公交地铁都找我报。

    秦睿道:你这是怪我不打车?

    单荀:

    秦睿起身要倒水喝,立马看到桌上的水果。

    你在这还有朋友?说着一咧嘴,总不会是受害者家属送来的吧?

    单荀道:好好看看,我也是受害者。

    秦睿道:别逗,你爸赔了钱呢才摆平下来。

    一局终,背景音乐变了个喜庆的调。单荀把ipad往枕边上一放,拉起被子躺下来,笑道:过年更不敢回家了。

    秦睿道:说正题,谁来看你了?

    单荀翻了个身,侧躺着,沉默半晌,声音从嗓子里懒洋洋地挤出来,那谁。

    水杯凑在嘴边刚吹了两下,秦睿动作一顿,眼里透出点意外。

    他赶过来了?

    单荀淡淡嗯了一声,又道:来了不到一个小时,刚走不久。

    秦睿笑起来,啜了几口水,把杯子放回原位,才道:这下玩大发了,你怎么想的?

    单荀不言,垂眸发了会呆,又道:你怎么想的?

    秦睿道:我问你呢。

    单荀翻了个身,平躺,面朝天花板,节能灯透出的光有些冷,心里那汪水却翻涌起来。

    半晌,秦睿又道:认识你这么久,这种情况好像还是第一次?

    单荀沉默。

    秦睿拉下嘴角,脸色也凝重起来。

    如果你没那个意思,差不多该得了。

    单荀情况不是很严重,休息了两天,秦睿要走了,他也办了出院手续一道返回。反正回去也可以待在家调养,留在医院实在无聊。小顾按医嘱多住两天,瞿方泽实在人道,向单荀确认过情况以后,就把公司里的事给小助理担下来了,还多给他申请到几天假期。单荀和秦睿走时候这年轻小孩穿着病号服来送,到了医院大门口才止步回去。

    单荀走得急,还有一个原因在考虑跟萧君漠同居的事。

    计划是他搬到萧君漠那边,他每天上班,离公司近一些比较方便。他再去买几本菜谱,把厨艺提升一下,保证他每天都能吃到家里的菜。萧君漠虽然倾向于自己动手,但时间也不一定匀得过来,几乎每五个工作日有一到两天要叫外卖,对有胃病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好现象。

    当然,还没和萧君漠说,回去挑个时间,找个机会再慢慢商量对方也不一定乐意。

    他的位置靠窗,飞机刚飞稳,他就把遮光板拉下来了。收好杂志,把座椅往后调,闭上眼睛补觉。今天返回的消息,是登机前才告诉萧君漠的,发完信息就关机了,想给对方个惊喜也不知道能不到如愿。

    天气很好,飞机一直平稳,人没多久就入眠了。

    那天秦睿问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也认真问了自己。

    直到秦睿匆匆洗漱完毕,熄了灯,躺到陪护床上。漆黑的空间里只剩两人不疾不徐的呼吸声,他才缓缓道:我想试一试。

    不断了。

    秦睿没有评价。

    过了好久,单荀带了点笑意道:你之前说他喜欢我,我也觉得应该没错。但我一直没明白,他怎么这么喜欢我?

    秦睿也跟着笑起来,又骂道:你要点脸。

    单荀笑意淡下去,停顿片刻,道:我从来没被人这么喜欢过,再者,你也知道,我俩之前接触也并不多。顿了顿,长长吐出一口气,你说他喜欢我,我认真体会,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但这太离奇了就好像,你从来没有被人表白过,甚至多数时候都被人讨厌着,忽然有个素不相识的人冒出来,告诉你,我要跟你过一辈子。太不科学,就让人忍不住怀疑。

    秦睿道:怀疑这是假象?他为什么要骗你?

    单荀沉默。

    半晌,秦睿道:你这是缺乏安全感。

    病房一片静谧,窗外也鸦雀无声,连素来不缺存在感的蛐蛐都销声匿迹了。

    床板发出轻微的响动,秦睿在月光下翻了个身,缓缓道:你谁都不信,因为你压根就不自信。或者说,那件事之后,感情方面,你甚至还有被害妄想症。

    一觉醒来,飞机已经准备降落。

    秦睿给他递了只面包,他摇头拒绝了。听着空姐的指示把座椅靠背调直,打了个哈欠,又继续翻杂志。

    快十年了准确来说,八年多,不到九年。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却被他在这个时候,这段短暂的飞行睡眠里重新搬上梦境。而不同于很多年前,同样的场景,却不再是他的噩梦。秦睿说得对,但也不全对,他恐惧,却控制不住自己对萧君漠的念想,他不敢确认,却头一次有了这种念头定下来,试试两个人过日子的滋味。

    六月初的南方已经是添了柴火持续加热的火炉。下飞机刚好一点十分,日头正烈,没有风,这时候到露天场地,无异于关进蒸笼里。秦睿去排队买大巴票,单荀摸出手机,开了机,一条新短信提示,发件人萧君漠,时间是登机以后了。

    [晚上我来你那]

    单荀直接拨过去,没多久就接通了。

    我到了。开口就说。

    萧君漠道:上大巴了?

    秦睿刚好拨开队伍,从售票台走出来,冲他挥了挥手上的票。单荀拖着行李走过去,两人一并走出旋转门。

    还没,刚买到票。他道。

    秦睿带着他走到二号站台,大巴车门外刚好有人在喊,单荀将行李拖到货箱外,有人接过去,他便转身上车。

    萧君漠道:回去睡觉,别让我抓到你在线。那边传来门锁开动的声音,随即又是关门声,坐骑拖动声。

    单荀和秦睿找了个靠前的位置,他坐窗边,秦睿靠外。阳光穿过玻璃射进来,热辣辣的,他把帘子拉上,边笑道:你刚回办公室?

    萧君漠道:刚吃完饭。

    单荀沉默片刻,算了算日期,道:马上高考了,萧雨倩状态怎么样?

    萧君漠道:已经接回家住了,停了晚自习。

    单荀哂道:你别紧张啊,听说去年考题太难,今年不会很刁钻的。

    萧君漠道:紧张个屁,考坏了明年继续,我顺便跟她好好谈谈爱情观。

    单荀闷声笑:你要说早知道她谈恋爱了,只是给她个机会没戳破,你爸妈能饶你么?

    萧君漠道: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

    单荀笑道:我登门谢罪。

    那边沉默了一会。

    单荀浑然不觉似的又把话接过去,两人又闲扯几句便挂断了。

    头顶的空调吹得人脑袋刺痛,秦睿在一旁塞着耳机听歌,大概见他神色不悦,推了推他,道:你坐我这。

    单荀道:用不着,一会就过去了。

    秦睿道:你他妈矫情什么,现在你这脑袋矜贵着呢,我负不起这个责。

    单荀给他说得一愣一愣的,随即好笑道:不是换位才该说我矫情么?

    秦睿站起身站到中间过道上,他只好扶着前面座椅靠背挪出来,等秦睿坐进去,再在他的位置上坐下。避开空调风口,脑袋一瞬间轻松了不少,世界都清净下来了。他换了个姿势,准备再睡一觉。胳膊又被秦睿捣了一下,他挑开两条眼缝,斜眼看他。

    秦睿张了张嘴,最后又摇摇头,合上眼跟着补眠。

    下了车,两人在地铁站附近吃了顿过桥米线,秦睿把他送到家,人刚走,苏枳的电话就来了。单荀刚打开电视,赖在沙发上换台。苏枳那边有些吵,好像在马路上,汽笛声忽大忽小,连带他的声音也抬高几调。

    我估摸着你也到家了。他道。

    单荀笑道:怎么,等着来看我呢?

    苏枳笑道:嗯,关心关心你。

    单荀道:那来吧,带点人参鹿茸燕窝什么的。

    苏枳一顿,笑道:我这经济危机刚解除呢,大哥你还下得了手?

    旁边冒出梁钦羽的声音:他缺猪脑。

    单荀道:你讲个电话还免提?

    苏枳道:我开车嘛。

    单荀道:耳机让你吃了?

    苏枳道:让梁哥拔了。

    单荀:告诉他,过几天我给他送盒牛鞭。

    梁钦羽道:我能听到。

    单荀道:那正好。

    话还没接下去,便被苏枳打断了:我们在附近谈一笔订单,刚结束,顺便看看你。要不要吃什么,给你带上来。

    玩笑归玩笑,苏枳和梁钦羽最终不是空手来的。补品拎了两盒,然后就是最中规中矩的燕麦、藕粉,一整箱纯牛奶,大大小小两袋水果。单荀一边接了东西放在电视柜前,看着苏枳将水果放到茶几上,客套道:来就来,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苏枳只是一笑,兀自把西瓜抱进厨房处理。

    梁钦羽往沙发上一坐,道:别忘了你欠我的牛鞭,给泡杯茶。

    单荀按下饮水机加热按钮,到电视柜前翻茶叶。拿了一桶君山银针,再从玻璃柜里取出一只紫砂壶和两只配套紫砂杯,估摸着量,洒了点茶叶进去,转身坐回沙发上,道:办点事还得靠牛鞭,也不怕丢人?

    梁钦羽道:补补总是好的,要能保证续航。

    单荀道:还需要续航?我以为你这辈子就跟你儿子过了。

    梁钦羽道:你跟你儿子能过一辈子?

    单荀道:我还没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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