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这一去,便足足去了大半个时辰。
    叶葵手中动作不停,心里却已经开始隐隐不安。以秦桑的脚程,断然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才是。这园子拢共就这么点大,叶明珠能去哪里?
    手中的一朵并蒂莲绣完,叶葵抬起头望向亭子外,终于看到了秦桑回来的身影。秦桑脚步轻快,倏忽间已经到了她面前。玉溪姑姑不由皱了皱眉,却仍垂下头认真指点叶明宛绣技,并没有说什么。
    叶葵索性起身同她说了声便往秦桑来的方向而去。
    “二小姐,奴婢将三小姐给送回去了。”秦桑脸色似乎不大好看,眉间有着浅浅的一道痕迹。
    叶葵看出了点端倪,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秦桑觑了眼亭子里的玉溪姑姑,压低了声音道:“奴婢找到三小姐之时,她正在同贺家表少爷说话。”
    “贺行之?”叶葵微带诧异,“还真是巧,这般竟也叫她遇到了贺行之。你可听到了他们在说什么?”
    秦桑面露鄙夷之色,道:“只听了个大概,表少爷毫不顾忌,在夸三小姐生得好呢。三小姐面色泛红,显然是被这恭维话恭维到心坎上了。何况,表少爷可说叶家几个姐妹中,他见过的人中便属三小姐生得最好,三小姐怎会不高兴。”
    叶葵闻言不由笑了起来,贺氏的这个外甥也不知是真傻还是以为自己不论在哪里都能所向披靡,竟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何况叶明珠也已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贺行之莫非连男女大防也不知?
    “人既送回去便是了。”叶葵伸手掸了掸袖口不知何时挂上的一缕丝线,道,“这事不必同旁人提起。”
    说完,她便返回了亭子。
    叶明乐抬头看她,挑眉问道:“二姐,三姐去了哪里?”
    “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已回去休息了。”叶葵淡淡地道。
    可叶明乐一听却是不乐意了,将手中针线随便一丢,道:“既然三姐能回去休息,为何我不行?她身子不舒服,我可也不舒服。我现在就要回去!”
    “四妹。”叶葵看了她一眼,声音渐冷,“你若是不愿来上课,只管去同大伯母说,何苦大清早地来闹腾。”
    “闹腾?”叶明乐跳脚,将绣绷子往地上一丢,骂道,“你把我姐姐的手都给砍断了,怎地不说自己闹腾?反倒是有脸来说我了!若不是你招了她回来,我哪里会被逼着来上这什么鬼课!”
    玉溪姑姑直起身,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叶葵却像是并不准备说话,只将眼睛对准了玉溪姑姑看去。
    “四小姐!你若是现在想走,大可以走。只是……”玉溪姑姑难得没有笑着说话,反倒是沉着脸道,“只需三板子便可。”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叶明乐一听到板子二字,那手便要命地疼了起来,登时噤声不敢再说话。玉溪姑姑的脸色这才渐渐又缓和了些,道:“站久了只怕腿疼,四小姐赶紧坐下吧。”
    叶明乐眼睛一瞪,似要骂,可掌心仍疼得厉害,灼灼得犹如油锅里烫过一般。她盯着玉溪姑姑右手上拿着的那把戒尺看了又看,终是瘪着嘴坐下了。
    在一边旁观的叶明宛“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满眼揶揄,丝毫不加掩饰。
    叶明乐看得分明,冷哼一声重新拿起了被她丢在一旁的针线。
    几人默不作声地绣着,亭子里只有偶尔才会有玉溪姑姑的声音冒出。
    这般过了一个时辰,玉溪姑姑才道:“好了,早间的课便到此结束,诸位小姐请回吧。”
    叶明乐迫不及待地丢开东西,骂骂咧咧地让一旁伺候的丫鬟将东西收拾了,自己忙不迭地先往亭子外去了,可见其对玉溪姑姑的课程有多不满意。
    叶明宛倒是学出了兴趣,对玉溪姑姑的看法似乎也有了点改观,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问叶葵道:“二姐,回去我给你绣个荷包如何?”
    “给我绣荷包?”叶葵笑了笑,“那便先多谢你了。”口中这样说着,她的眼睛却已经朝着叶明宛筐子里的绣绷子望去,上头那花不论如何看都只是一团叫人看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
    叶明宛笑嘻嘻地应了,将东西收完同她一道离开了亭子。
    两人沿着路走了没多远,那边的假山下便出现了几个身影。
    叶渝叶殊、叶昭、叶蒙,叶家的几位少爷竟都到齐了。其中最高大的那个身影自是贺行之无误。只见几人皆手捧一本书,似乎看得不亦乐乎。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叶蒙的心思根本没有在书卷上,他盯着书页看的眼神分明就是空洞的。而叶昭是完全没有在看,一脸早就都明白了的样子。剩下的叶渝叶殊倒是跟贺行之一道边看边探讨几句。
    读书人的气氛,原是这样。
    以叶葵的性子此刻当然是当做没瞧见他们几个,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便是了。可叶明宛却是隔着老远便大声唤了起来。
    贺行之最先注意到了她们几人,当下握着书卷正色问候道:“真是巧,竟在这遇见了二小姐同五小姐。”
    “是吗?”叶葵不冷不热地反问了句,而后忽然道,“依我看,可是相当不巧。”
    在场几人皆听出了她话里的不耐烦,登时有些讪讪然起来,唯有贺行之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一般,兀自道:“不知二小姐这是要往哪里去?”
    这话一出,叶葵还没反应,叶家几位中年纪最长的叶渝便率先不悦地道:“贺表兄僭越了。”
    僭越,自然是僭越。
    好端端地问个姑娘家要去何处,岂不是僭越。何况这所谓的表兄同叶葵来说,血缘上可是连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的。
    不过有叶渝在想,这事的确不用她出声了。
    叶渝是杨姨娘的儿子,性子也有些肖似杨姨娘明面上摆出来的模样,怯怯弱弱的。可真的遇到了他想做的事,其态度却又是强硬的。这一点,仅凭先前春禧的事便能看出来。若非如此,恐怕春禧也不会傻乎乎地去跟他。不过叫叶葵没想到的是,本性并非如此怯弱无能的杨姨娘却一直都没有对春禧下手。春禧如今听说过得的确不错,只可惜,以叶渝的年纪,成亲也不过就是眨眼的事。等到那时,春禧又要何去何从?叶葵不由起了兴趣。
    然而此刻,这些事都还不必想。最要紧的是如何赶紧将这个令人讨厌的贺行之赶出叶家去。
    “这、这哪里算是僭越?我只是关心下表妹罢了。”贺行之急忙撇清。
    可摆出表妹表兄的身份来,难道就不会有人出来说话?贺行之的算盘打得一点也不好。这一回说话的不是叶渝了,却是叶殊跟叶昭。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道:“阿姐二姐的事,恐怕并不喜旁人多嘴。”
    话音落,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地移开。
    叶昭往前迈了两步,桀骜地昂着下巴看向贺行之道:“表哥有这工夫关心二姐去哪里,倒不如仔细想想如何念书吧!”
    贺行之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硬生生僵在了那,模样怪异。
    旁人也就罢了,可叶昭乃是他的亲表弟,怎地也说出了这样的话来,简直叫他气愤难当,恨不得立刻冲去同贺氏告状!可他知道这个儿子乃是贺氏的心头肉,又生来聪明,他去告状大抵是没什么好处的,指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所以他只能忍了。
    叶葵无意再留下去,拉着叶明宛的手对几人微微点头示意后便大步离开了。
    见她步子迈得大,脚边裙摆飞扬,贺行之不由在心里暗自道:长了张能看的脸,怎地行为举止如此叫人不喜!那走路的模样,哪里有一丝女儿家的样子!等到将来她成了他的女人,她若是还敢如此,他非打得她满地找牙不可!
    他在心中默默做着不自量力的白日梦,那边叶葵却浑然不知他心中的龌龊念头,只将叶明宛送回了她的院子后,又回了自己那。可才一进门,她便听到有丫鬟来说,先前流朱公主寻过她。
    “大抵是什么时辰来的?”秦桑发问。
    那丫鬟想了想,肯定地道:“估摸着是一个时辰前的事。”
    叶葵喝着茶,轻声问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不曾。公主殿下说等您下了课回来,亲自去她那一回便是了。”
    叶葵蹙眉,暗自嘀咕,大清早地来,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事?可嘀咕归嘀咕,她仍是凳子也没坐热,便又带着秦桑去寻了流朱公主。到那的时候,流朱公主正在指使着一群人翻箱倒柜地不知在找些什么。
    “三婶,您这是在做什么?”叶葵立在边上,扬声问道。
    流朱公主猛地转过身来,见是她来了,急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前头去,道:“快来瞧瞧,可有什么喜欢的?”
    几大箱子的名贵料子,霎时叫人看花了眼。
    叶葵不知她要做什么,疑惑地道:“三婶,你这是准备散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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