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前厅,一大批人跪在那儿,哭着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族长(叔父)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那李凌简直欺人太甚,居然没说两句就把我们赶出了县衙……还让人如此羞辱我等,竟直接剥了我们的衣衫,使我等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笑话……”
    “这哪是整顿县衙,分明就是冲着我们整个徐家而来,要是我们这都不回击,他只会越发放肆,到时我等遭罪事小,就连族长您也要受其侮辱了……”
    又惊又怒又怕的徐家众人自不敢去和李县令斗,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徐紫洋求援,让他出手主持公道,为自己报仇。
    而面对众子弟不断的哭诉哀求,徐紫洋却未发一言,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是凝固住的,叫人看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直到众人把该说的话都说完,再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他半晌,不知老人到底是何心意,忍不住低低又叫了一声后,他才冷哼一声:“一群废物!你们以往不是总能将那些当官的玩弄于股掌之间吗,怎今日却如此无用了,只能受其摆布?”
    众子弟面露羞愧,却又不知该怎么回话才好。是啊,他们以往确实能把任何一个来华亭的官员制得死死的,可问题是这回新来的县令他完全不按规矩来啊,几乎每一次都打得他们猝不及防,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家伙身边确实有一批厉害人物,并不是他们能应付的啊。
    看着众人一副惶恐却又无奈的样子,徐紫洋又是一哼。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也完全被李凌这连环的快拳给打得无法招架了。
    他本以为可以先礼后兵,先展现自家实力,再用好处拉拢,然后再通过以往一直可用的手段来把李凌彻底架空,最后成为自己的傀儡,就跟之前的许恭一样。
    可结果呢?李凌打从一开始就让他的盘算落空,连那他用来展现自家实力的接风宴都没有参加。而后,更是完全不顾县衙差吏人等的撂挑威胁,反而借此引入了自己人掌控县衙大局。现在更是又进一步,直接就将县衙的人都给踢出了局,这下自己再想反击都有些困难了。
    此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那李凌只会越来越放肆,徐家的处境也只会越来越危险,必须想出对策来。只从县衙下手怕是已经没用,那就得从更高层次的地方入手了。
    “徐墨……”在又一阵沉默后,徐紫洋终于开口。这让厅内众人都是一个激灵,期盼地望了过来,而徐墨也赶紧答应一声:“爹,有何吩咐?”
    “那李县令如此行事确实大有不妥,咱们这些人多年来在县衙兢兢业业,即便没有功劳,也总有苦劳,怎能任由他一句话全给驱逐了?这事,必须要讨一个说法,要一个公道!”
    这话立刻引得众子弟一阵附和,要是真被夺职不用,他们在本县的身份将一落千丈,到那时,以往得罪过的人,结下的仇家又岂会放过他们?哪怕有徐家这座大靠山,可少了一层县衙差吏的皮,他们的处境也将大不妙啊。
    徐紫洋扫了他们一眼,这才继续道:“此事李县令已一意孤行,恐怕我们去求告也未必有用,既如此,那就只能让上司衙门出手了。松江府杨同知与我徐家素来交好,只要找到了他,总有办法让李县令回头,不如就由你走这一趟吧。”
    众人一听更是大喜,是啊,自己等怎就没想到这一招呢,能对付县令的,不就是他那些上司吗?别看李凌现在华亭耀武扬威谁都不惧,可一旦真有上司衙门派人活下令,他就只能乖乖听命的份了。
    到底是家主,果然办法比咱们要多!
    感受着众人的喜悦,徐墨却有些犹豫,居然没有即刻答应,直到父亲轻咳一声,又给他打了个眼色,他才反应过来,赶紧应了下来:“儿子知道,我明日就去府城。”
    “唔,你们也都散了吧,我想用不了几日,你们就能各复原职,到时再把这笔账还回去便是。”徐紫洋又一摆手,众人赶紧答应,然后乖乖就退了出去。
    徐墨直到这时才小心道:“爹,你真打算这么做?那杨同知可不是那么好求的,要让他出手,没个数千两银子怕是不成啊。”
    徐家在华亭一手遮天多年,自然有着他们自己的倚仗,朝中有人不说,府城也有能说上话的实权官员,杨同知就是了。不过他们和杨同知间的关系更多却是互相利用,徐家给钱,杨同知帮忙解决问题,话说当初任知县的突然暴毙,这位杨同知也是出了点力的……
    而在徐墨看来,杨同知最大的问题却是贪婪,只要是徐家求到他跟前,他往往都会狮子大开口,一件小事都可能要价数千两银子,这要让他压制县令,怕是要破万了。即便以徐家之富,凭白拿出去这么多银子,也感到肉痛啊。
    “为了我徐家的将来,这笔银子还是该花。大不了事后再弄回来嘛。”徐紫洋也觉着心疼,但他更看重眼下的困难。
    只是这一想下,他心中的愤怒就更重了:“这个李凌手段狠,胆子大,身边又有这些个明显是草莽江湖汉的家伙,即便杨同知出手,也未必能完全让他从命,所以我们必须要有第二手准备!”
    “第二手准备?爹的意思是?”
    “官场是一手,江湖也是一手。那大江帮不是有人落到他李凌手上了吗,此事不知他们是否知情,必须带消息给他们,再花钱,让他们帮我们解决掉这个大祸患!”徐紫洋眼中杀气腾腾地说道。这回李凌对徐家的打击确实太大,让他很想即刻就把这眼中钉给拔了去。
    这下更让徐墨感到惊讶了:“爹,这是不是太冒险了?当日徐坤他这么做你不是还责备过他吗?”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我们是真没想到那李凌竟敢这么绝,而且他们都过于托大了,小瞧了李凌的实力。这回,却该让大江帮出好手帮我们铲除此人,不过却得在杨同知之后,如此真出了事,杨同知还能替咱们遮掩一二呢。”
    自己老爹果然算得精到,花一份钱,却是想让杨同知帮自家做两件事。因为一旦杨同知他行事失败,然后李凌遭遇刺杀什么的,恐怕他也脱不了干系,到时自会竭力隐瞒。
    反正如今知府才新到不久,一切都要仰赖他这样的旧时官吏,想要做个手脚,隐瞒一些真相对杨同知来说当非难事啊。
    “儿子明白了。”徐墨有些敬畏地看了自己父亲一眼,自己老爹这些年都没怎么出过手了,而这回一出手就如此狠辣,果然老话是不错的,姜还是老的辣啊。
    徐紫洋只嘿笑一声,要不是对方实在太过咄咄逼人,自己也不会出此下策了。要知道无论杨同知还是大江帮,想让他们做事可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这一回,恐怕二三万两银子都要使出去,快抵上整个徐家半来年的收入了。
    然后,他才又道:“对了,此事就交给徐坤去办吧,他应该和大江帮也有所接触。”
    “呃……爹,徐坤他早就离开华亭去避风头了,现在可找不到他。”徐墨忙提醒了一句,这还是自己老爹吩咐的呢。
    徐紫洋这才想起有此一事,接连不断的变故,让老人都将这一点抛到脑后了。只略一沉吟,便道:“那就让徐尘走这一趟,他是个练武的,应该和江湖上的人说上话。”
    徐紫洋有三子,徐墨沉稳,徐坤暴躁,而徐尘,却因为是妾侍所生,一直都不受重视,为人就要低调许多了。但作为徐家子,家中出了此等大事,他自然责无旁贷,只能领命而去。
    相比于将去府城的徐墨,接到指令的徐尘却显得更急些,傍晚时分,便匆匆离开了徐家,出了华亭县城。
    这倒不是徐紫洋催促他赶紧把事办好了,而是他自己的意思。徐尘这些年来一直都想在家中有所表现,从而能在整个家族里掌握一定的话语权。奈何之前一直没有机会,甚至连去县衙当差都没他份,现在终于有这么个表现的机会落到手里,他自然不敢耽搁,必须把事情办好。
    他作为练武之人,虽没多少厉害,但好歹在江湖中也有几个朋友,出城后一作打听,就知晓了大江帮在城外的一处据点,据说那儿正是那人称红眼飞鹰的蒋贵蒋舵主的住处。
    果然,相比于没什么门道,只能通过洒钱找人的徐茂他们,徐尘这半个江湖人的办事效率要高多了。待到将近二更天时,他已来到了这处位于水边的小小村落。
    感受着小村落的寂静夜色,徐尘精神更是一振,用力握紧了随身的长剑,他大步来到村前,却并未立刻进去,而是一抱拳,大声道:“徐尘特来拜会蒋舵主,今有事相求,愿以白银五千两为聘!”声音清晰传入村中,彻底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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