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自身威信和魅力,李凌总算是安抚住了几千失去家园的流民,但是之后的善后工作却也绝不轻松,光是将这七千多流民安顿到各处就是一项不小的工程,更别提后面还有一系列关于衣食住行等等各方面的事情要安排呢。
    光靠李凌一人这么多事情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好在这时两名佐贰官的能力总算是体现了出来。温县丞和田主簿或许论手段谋略远远无法和李凌相比,这些年来更是被徐方两家压得死死的,看似存在感稀薄。但其实他们在治政上也有着一定才干,无论是安排各乡百姓有序入城,还是将他们以宗族等类别分别入住各处空置的屋子,居然也都办得有条不紊。
    而在此期间,李凌则又提出了几点关键,其一就是照顾老弱妇孺以及得了病的流民,更多的将他们安置到条件更好的徐方两家的大宅之中;其二就是在安排他们入住后,将所有人都登记造册,然后互相结保,以防这些人因为某些原因而对县城造成恶劣影响,甚至作奸犯科……
    这一条条要求传达下去,无论县衙的人,还是入城的流民,虽然不是人都能明白李县令的良苦用心,但也全都一丝不苟地照做了。现在李县令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可比以往任何一个官员都要高,他的话就是真理,又有谁敢不从呢?
    尤其是那二三十个被准许进入县衙暂时居住的流民,更是受宠若惊,见了李凌便要磕头谢恩,被他赶紧一把搀住:“不必如此,本官说了,你们是为县城牺牲才遭受苦难的,这点事情乃是本官当做之事。接下来你们在此住着,有什么需求,只管和我说,到时我就让人把准备好的饭食都拿来。”
    “多……多谢大老爷啊,您真是天下间少有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啊……”流民一阵感激,连连称谢,这才安心在此住下。
    等到临近中午,县衙这边准备的饭食李凌果然照说的也给这边的百姓送了过去。就在他亲自端了个托盘来到二堂边上的几间屋子前时,正好看到有两个妇人从井里打起水来,交给几个孩子,后者几人接过就咕嘟嘟灌了一气。
    江南这边不但河流多,水井也有不少,尤其是县衙这边,为了食用和使用方便,二堂这边就打了两眼水井。现在正值初夏,流民们又刚奔波一场,自然个个都需要补充水分。
    可李凌见此,眉头却是一皱,当即大步上前。那妇人见李县令过来,赶紧便要下拜行礼,同时也察觉到了他似有不快,心中一阵忐忑:“见过县尊大人……”
    “不必多礼。”李凌忙虚扶了一把,让她起来的同时,又上前制止了另一个孩子想要喝水的举动,“且慢,你们都是这样喝水?”
    他这一问不但孩子呆住,闻声迎出来的那几个男女也都有些诧异:“是啊,大人这有何不妥吗?”
    “不成,你们不能这样直接饮用生水!”李凌当即正色道,“这样喝水会让你们感染疫病,一旦真出了问题,不光你们,整个县城里的人都可能病倒。”
    “可……可咱们从来都是这么喝水的啊。”那些百姓都是一脸的茫然,多少年了,谁不是从井里打水直接就喝,甚至河里的,溪里的水,他们也是舀了就喝,那有那许多的讲究啊?而且,也没听说谁喝了水就生病啊。
    李凌却把脸一板:“如今不同以往,刚发过大水,恐怕这井水也受到了一定污染,正所谓大灾之后要防大疫,此事绝不能掉以轻心。你们就听我的,今后喝水定要烧煮开了之后再喝!”
    见县令大人如此严肃发话,倒真把这些乡野小民给唬得一阵发愣,随后便纷纷答应,不敢再作细问。本来嘛,这些人就自知见识有限,对读书人和官吏有着一定的崇敬心理,李凌更是被他们视作天下少有的好官,他的话分量自然更重。
    当下里,就有女子去寻来陶壶什么的,准备生火烧水。李凌便拦住了她,然后指了后衙:“那边就有厨房,里头应该还有烧好的水,你自去取来便是。今后,这儿所有人,都必须喝煮熟的水,不要贪一时方便和痛快,若是因此病了才是麻烦。”
    众人忙又一番感谢,连声答应,李凌方才放下带来的食物,随口问了他们几句话后,便告辞离开。
    而在和他们告别后,李凌也没闲着,立马又叫来人,将自己刚才的意思传达了下去:“告诉城中所有流民,不,其他百姓也都挨家挨户地把消息传递到,让他们这段日子不要再喝生水,一定要煮熟了之后再饮用!这是为了所有人的健康着想,不然真染起疫病来,咱们可就不好应付了。”
    那几个差吏忙答应下来,然后匆匆而去,传递李县令的这一政令。
    如今李凌在县中声望极高,无论原先的城中居民还是流民,都不敢违拗他的命令,所以只要意思传达,至少能杜绝八成以上的百姓因喝生水得病。至于剩下的两成,李凌也得做相应安排。
    随着他一声号令,城中十几个郎中就被全叫到了县衙,他拿出几百两银子,就把这些郎中手头所有防疫防暑的药材全给收了,然后再让他们连日赶工,尽快熬制出相应的汤药来,到时全部分到每个流民的手上。
    等到忙完这一切,天色都快擦黑了,李凌这才发现自己肚子已饿得咕咕直叫,便要回转后衙。可就在这时,田主簿神色沉重地匆匆赶了过来:“大人,这回事情可有些棘手了。”
    “怎么说?”李凌记得之前派他去安排接下来一段时日的粮食情况,现在听了这话,心也是一提。
    “官仓也好,常平仓也好,里头的存粮都实在有限,也就够这些流民半来月之用的。或许半月后大水就会退去,可是之后如何为他们重修家园依旧是个问题,粮食安排更是重中之重啊。而且,城里其他百姓也因这场水患需要用到粮食,那消耗可就更大了……”田主簿一脸的担忧,说出了这么个难题来。
    李凌的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咱们县衙的粮食怎就如此之少?”
    “也不算少了,但要养活这么多人,却也太难了些。”
    “徐方两家抄家所得呢?”李凌想到了从别处入手获取粮食。
    “徐家那几千斤粮食下官已经都算到官仓里头了,至于方家……”他嗫嚅了一下,都不敢看李凌了,“昨日派人抄家拿人时,偌大府邸只剩下一些下人仆役,方家一众要紧人物,包括方进博的两个儿子方长庚和方长生都已不见踪影,甚至连那些管事之人都不在了。然后就是他们家中财物,金银细软都被他们席卷一空,房契地契什么的倒是都在,还有就是诸多古董字画什么的也留着,可他们仓库里的粮食,却比徐家那边还少,只有区区千把斤,只够维持两日左右供应的。”
    “这么少?”李凌瞬间就呆住了,这不合常理啊。
    照他之前的推断,徐家所以粮食如此之少,定然和出手逼死徐尘他们的徐森有关,而他既然是方进博早早拿捏在手上的一枚棋子,那就证明徐家不翼而飞的粮食也就落到了方家手中。
    可现在,却连方家的仓库里都空荡荡的,这可太意外了。但在一番沉吟后,他又明白了过来,这正是罗天教这次行事阴毒的地方了。
    他们打粮食的主意本就不是为了自己用或换钱,就是为了在华亭县内造成缺粮的大问题啊,尤其是在大水到来后,一片混乱的情况下,再有粮食问题出现,只怕顷刻间,整个县城都将发生暴乱。
    对大越的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吃不饱饭问题更严重了,正所谓饿死不如犯法,要是再有人于旁边一番鼓动,或是拿出粮食作为引诱,这一县百姓只怕都不用想的,就会为其所用,成为搅乱江南的一支乱民队伍。
    想明白这一点的李凌在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更感到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了:“粮食才是稳定的根本,绝不能真出现缺粮断粮的情况。你们可有仔细查过,方家别处产业内就没有藏下粮食吗?”
    田主簿无力摇头:“没有,现在他们名下的诸多产业都住进去许多百姓了,也未听他们说起看到有什么囤积粮食的地方。”
    “可是,短短时日里,他们是没办法不知不觉就把粮食给藏起来的,他们也不会在那时就瞒着所有人毁掉粮食,所以粮食一定还在他们的掌握中!”李凌说出了自己的判断,然后眼中露出坚定之色,“看来,我该去见见那方进博了,只有撬开他的嘴,才能找到粮食,确保我华亭安定!”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一切都是方家干下的,那现在去找他们,问明粮食所在,便再合理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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