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昨天刚投过,今天怎么又要去?之前不是隔两天才去一次吗?”
    第二日一早,那家奴又呼聂伤去荒屋,聂伤心中窃喜,却做出一脸愁容故意询问。
    “唉。”家奴的气色比昨天更差,脸上还多了一道红红的鞭印,虚弱的叹气。
    “原来只需在每年六月初,地母翻身时,隔天投一次,连投三次即可。可这次出了事,巫祝大人有命,每天都要去投,要连投半个月呐。”
    “不需要半个月,两天就够!”聂伤暗道。
    “昨天从那里回来后,我好端端的连摔两跤,吃饭时还硌掉了半颗牙,舌头也咬出了血。不用问贞人就知道霉运发作了。然后我就去找隶臣说道,结果……挨了一鞭子!”
    家奴不停的唉声叹气,那副熊包样连聂伤都看不下去了,“换做我,也要抽你!”
    二人再次停在林外,家奴还在外等着,聂伤依旧单独进去。
    他非常担心白毛能不能熬过昨天的烈日,虽然有遮阳棚,但高温却躲不掉,而且他留下的水也不多,还没有食物。
    “一天时间,怎么都不会死掉吧?”
    聂伤急急打开大门,刚一进门,就见缩在树根下的白毛立刻起身,手拿着空竹筒,迅速爬到草棚边缘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总算知道我是好意了。”聂伤走了过来,也没敢太靠近,蹲在棚子外面的阳光下,放下篮子,边解腰间的竹筒边观察白毛。
    只见她经过一天一夜的煎熬,明显憔悴了很多,银丝一样的长发干枯灰败。雪白的皮肤灰暗粗糙,光洁的小脸上白皮泛起,嘴唇干裂发黑,一双明亮的红眼睛像蒙了一层灰尘一样黯淡无光。
    “失水过多吗?咦,她的样子好像是白化病呀!”
    聂伤觉得熟悉,突然醒悟过来,可是细想又不像,“白化病虽然畏光,也不像她这样极度怕光,而且失水如此之快。”
    赶紧要给她水,可竹筒上的绳子和腰间的草绳不小心打成了死结,一时难以解开。
    “水!水!”白毛见他磨蹭,嘴唇翕动,声音嘶哑的说了一声。
    “快了,快了,马上就好……嗯?”
    聂伤随口应了一句,忽然停止了动作,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盯着白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竟然会说话?”
    “水!水!”白毛把手里的空竹筒扔给他,神情饥渴的叫着。
    “哦……好。”聂伤呆了一下,实在解不开绳子,索性使劲拽断了,直接把竹筒递给了她。
    “咕嘟咕嘟……”白毛接过竹筒,急不可耐的仰头猛灌。
    一大瓶啤酒的量,她一口气喝光,这才坐倒在草棚下,背靠着枯树,闭着眼睛,一脸畅快的缓气。
    “喂,你真的会说话?”聂伤抱着极大的期待,小心的问道。
    白毛睁开了眼睛,没有理他,也没有说话,脑袋左右寻找着,最后捡起几颗草籽喂到嘴里。
    “原来是饿了。”聂伤掏出昨天省下的一个糟团,塞进地上的空竹筒里,放到她面前道:“吃。”
    白毛盯着竹筒,瞥了他一眼,红眼睛眨巴了两下,一下抢过竹筒。
    她倒出糟团,好奇的打量了一番,才试着咬了一口。嚼了几下,脸上露出喜色,整个塞到嘴里,腮帮子鼓的像青蛙一样大嚼。
    “咕呃。”她伸了伸脖子,把糟团咽了下去,又朝聂伤伸手。
    “没了。”聂伤摇摇头,张开双手道:“这是我的食物,省下来给你吃的,我也没有更多的食物了。”
    白毛好像听懂了,收回手,又提起铜链,神色急切的指了指。
    “不行。”聂伤知道她的意思,又摇头道:“现在放了你,那两个黑袍巫师会发怒的,他们不会放过你,也会杀了我。”
    “你不要急,再坚持两天,今天,明天一过,后天,他们就会放你走。”聂伤掰着手指头对她解释。
    白毛的情绪低落下来,表情变得哀伤,垂首沉默了一会,又看了看头上的草棚,拿起两个竹筒,指着古井说道:“水。”
    “你明明能听懂我的话,为什么不多说几个字呢?”聂伤对她笑了笑,白毛把头一低,扔下竹筒缩回了草棚深处。
    聂伤捡起竹筒,心道:“她能理解我的难处,还知道从井里打水,并且储存用水,智力与平常人无二。可以确定,所谓‘亵妖’,其实就是人类。”
    他提着篮子,抱着竹筒来到井边,先把篮子里的一堆用荷叶包裹的东西倒入井中,再拿起竹筒时,却不知怎么才能从一丈多深的地方把水打上来。
    看看腰间草绳,也就一米来长,一解下来自己遮羞的草裙就散架了,肯定不能用。再看周围,当然也没有可用之物,只能就地搓草绳了。
    “应该来的及。”他只好从地上拔草搓绳,不用太粗太精细,凑合着把三四根蓬草缠在一起就行,估计六七分钟就能做好。
    树那边的白毛在他把东西倒入井里之后,便趴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好像在倾听着什么。
    就在聂伤刚搓出两尺草绳时,她猛然抬起头来,对着井的方向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呀……”
    声音来的太突然,如玻璃茬一样锐利的海豚音,刺的人耳膜发痛。
    聂伤被惊的一把扔了手里的草,一蹦子跳了起来,紧张的四下观察,又看向白毛,茫然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叫什么?”
    白毛只叫了一声,便不再发声,偏着脑袋,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井口。
    “哗……哗……哗、哗,哗哗。”
    井中响起了轻微的水花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快。
    “她在召唤同伴!会不会有危险?”聂伤立刻就明白过来,迅速向后迈步,刚抬起脚,就见一道黑影从井口飞了出来,直向他脸上扑来。
    “坏了!”他急忙侧头躲过,脚下一个纵跃,已经跳出木屋。
    “啪!”
    “啪啪啪。”
    那黑影落在地上,不停地跳动,发出了一连串的拍打声,没有要追击的迹象。
    聂伤定睛一看,原来是条一尺多长的大鱼!
    “唔!”他顿时像财迷看到了金币一样,眼睛发亮,唾沫像滚泉一样涌进口腔。
    “烤、不,炖了吃!”那条鱼还在活蹦乱跳,在他眼里已经变成酸菜鱼的模样。
    “啪!”还没看清是什么鱼,又一条黑鱼从井里飞出。
    “咚!”第三条鱼也……不对,这个好像不是鱼,而是一个篮球那么大的青色圆球!
    “咚咚咚。”圆球落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到草里去了。
    不停有东西从井里冒出来,聂伤已经看呆了,大张着嘴,一脸懵逼的等着第四条或者更多的鱼上来。可惜,自圆球飞出之后,再不见什么出来了。
    两条黑鱼在地上乱跳,随时可能再落到井里。他不敢再等,急忙跑过去,用竹筒底部把鱼敲死,双手掐起来一试,嚯,一条足有十斤重!
    再去草里找到那圆球,发现此物圆滚滚的表面竟然生满了短刺。小心的用竹筒拨着细看,这才看出来,此球口眼鳍尾俱全,居然也是条鱼!
    “应该是一种大型河豚。”此鱼的外形和河豚非常接近,河豚充满了气就是这个样子,聂伤以前亲眼见过。
    “扔个河豚上来做什么?这东西怎敢随便吃。”
    他双手轻轻合住这只大河豚,想要抱起来。冲了气的河豚看着大,其实很轻,就和气球一个道理。
    谁知这东西出人意料的重,一下竟没拿动,还把手上的皮划破了,再用竹筒推了一下,感觉比那两条黑鱼还重三分。
    “竟然是实心的!”聂伤又被惊到了。
    这说明此鱼原本就长这个样子,‘气球’里全是肉!可是,再看它那小小的鳍和尾巴,怎么都不合理啊?
    “呜,呜。”
    正对着圆球发蒙时,听到白毛的叫声,回头一看,白毛指着地上的鱼,又朝他勾手。
    聂伤不再多想,用竹筒把那古怪的圆球鱼拨到篮子里,又用一只手扣住两条黑鱼的腮,一起提到枯树下,都摆在白毛面前。
    白毛看都没看两条黑鱼,急迫的把圆球鱼滚出篮子。
    只见她把圆球鱼在地上摆稳了,一只手捏住尖尖的鱼嘴,一只手揪住鱼尾,然后把自己的嘴靠近鱼嘴,使劲一拉鱼尾——一股水柱从鱼嘴里喷了出来,直落到白毛的嘴里。
    “!!!”聂伤再次看傻了。
    “呃……”正要发问,又见白毛坐直了,双手抓着鱼嘴和鱼尾,想要把水鱼举了起来。试了一下觉得很吃力,便把圆球滚到他身前,示意他来操作。
    “让我来吗?”面对如此怪鱼,聂伤有点紧张,把手在大腿上擦了擦,学着白毛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把水鱼抓了起来。
    “吱……”一揪鱼尾,鱼嘴里发一声响,筷子粗的水柱射到了一米开外!
    “哇啊。”白毛欢呼一声,把头伸到水柱下面冲洗起来。
    “……”聂伤无语的抱着水鱼,不停拉扯鱼尾,帮她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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