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肱和祝髦在聂伤面前哭了一通,逐渐平静下来后,都陷入了绝望。
    铸国完了,彻底完了!
    就算斗耆国愿意为他们报仇,再运气好到击败鄣国,夺回铸国,也不可能再有铸国了。
    国民死的死,逃的逃,被掠被掠,哪怕再聚起来也是徒劳,因为作为国家核心和统治阶级的铸国贵族全部死光了!
    贵族是树根、树干,平民和奴隶是树枝、树叶,根和干没了,枝叶如何依存?就靠他们两个人,是不可能撑起一个国家的。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复仇!
    两个铸国遗民拜伏在聂伤脚下,求聂伤出兵攻打鄣国,为己国报仇。
    聂伤大骂鄣国,答应等自己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就立刻发兵东向,定要灭了鄣国!
    祝肱二人听出来他是在推脱,却又无话可说。
    斗耆国又不欠铸国的情,凭什么一次两次的为你流血卖命?相反,是你铸国欠斗耆国的情。
    人家已经救了你一次好不!
    围宿救铸这个策略根本就没错,宿国的确被调走了,鄣国一家也攻不下铸国,斗耆国已经完成了救援铸国的承诺。
    怪就怪你铸国人太蠢,鄣军太狡猾。铸国灭亡,一点也怪不到人家斗耆国头上!
    斗耆国国主肯表态愿意为铸国报仇,已经很够意思了,你哪有脸再催人家出兵?
    两个人都沮丧的叹气,垂首不语。
    聂伤表示愿意收留他们和铸国难民,如果二人想留在斗耆国的话,可以得到封地,做一地领主。
    祝肱二人已经是丧家之犬了,离开就斗耆国的保护,不是死掉就是被他国抓去做奴隶,有地方待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拒绝?忙谢过聂伤,发誓效忠。
    聂伤早就看祝肱的悠闲不爽了,当即命他去做仲柏的助手,协助办理迁移之事,相信仲柏会把他使唤到累吐血。
    祝髦年纪大了,这段时间奔波的又辛苦,便没有委任事务,让他歇着去了。
    谁想祝髦不想闲着,又请求聂伤让他去收拢铸国逃亡的难民。
    聂伤巴不得国中再多些人口呢,可是又不想让铸国人再形成一股势力。于是答应了祝髦,让他先到马山关找守将羊甲,配合斗耆国军队去招揽逃难的铸国人。
    同时,聂伤又给女秧带了信回去,命女秧把接收到的所有铸国人都按户打散了,再分散到自己领地中。既不许他们聚居,也不许各家族吞并这些人口。
    祝肱、祝髦的领地也会封的远远的,不许他们继续统治铸人,聂伤会另分一些奴隶给他们,让铸人无法再抱团。
    铸人比宿人好融合多了,聂伤对逃难而来的铸人很期待。
    鄣军突袭时,兵力较少,所以在扫荡铸国各地时只是将野外的铸人击溃,并没有抓到多少人,大多数铸人都逃了。
    铸人都知道斗耆国是他们的盟友,还有一位活着的世子和国老在斗耆国,距离也最近,逃亡之人的首选必然是斗耆国。这样的话,还能再增加数千人口。
    聂伤越想越美,又给羊甲下令,在不刺激鄣国的前提下,尽量往东南搜寻,争取把这个方向的铸国人都接应过来。
    同时又往鄣国派出使者,提出愿割白石山以西三十里的宿国之土给鄣国,以求两国结盟,共御外敌。
    白石山以前是宿鄣两国的分界线,西为宿,东为鄣。距离宿城很远,却离鄣国人口聚居区很近。
    斗耆国防卫力量有限,根本防不到那么远,此处早晚要被鄣国吃掉,还不如送给鄣国做人情。
    割掉最东边的三十里地后,宿地的防线正好退到浊河边,两国以浊河为界,便于斗耆国收缩兵力,重点防御。
    两国距离很近,使者第三日中午便返回了,带来了鄣国国主的回信。
    这位叫作章堰的国主也很痛快,直接回道:“愿意结盟。白石山以西三十里地笑纳了,作为回礼,斗耆国也可以在铸国边境上招揽铸国亡人,许期半月。”
    聂伤听了回信,不禁失笑:“这章堰的回礼,可谓借花献佛。”
    铸人深恨鄣国,亡人肯定不会再回铸地为鄣国效力,鄣人无力追捕躲在山中的铸人,干脆顺水推舟送给斗耆国做人情。
    自己割出去的地是必失的,对方送来的情也是得不到的。同为无耻狡诈之人,聂伤不禁对这位未曾谋面的章堰国主惺惺相惜。
    ……
    忙碌了七八天,宿国俘虏总算都送过了大汶河,现在宿地只有五百青壮男女随军。
    一千九百斗耆国大军,包括四百野人兵,只有三百辎兵和两百伤兵返回了国内,其他人依旧驻扎在宿国,等待国主的命令。
    聂伤还在去留之事上犹豫,国中重臣的意见也已经问过了。
    那帮老家伙一个个滑头的紧,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又敏感,谁也不想担责,都说了些恭维话,然后道:“国主英明神武,我们相信你一定能做出正确抉择,我们这些老眼昏花的老朽就不干扰你做决定了。”
    聂伤气的大骂:“这几只老狐狸,争权夺利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谦让?需要承担责任时,全特么的成了好好先生!”
    国臣们全是不靠谱的废物,好在属臣们都是为他着想的,纷纷进言。家宰郧丁和留守的官员们仔细商议过后,建议聂伤不要太急着做决定,等些时日再看。
    因为这事主要是看周围方国的反应。斗耆国吞灭宿国之事得过几天才能传到其他方国,这些方国要做出回应的话,又得等上一段时间。估算下来,得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得到反馈。
    所以,国主不能急,先牢牢占住宿地,待看清其他方国的动向之后,再做决定不迟。
    聂伤得到郧丁的回信,心中大慰,果然还是自己的属臣靠得住,既忠心又能干。
    这条建议让他有拨云见日之感,一下就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了。
    于是,他便安心住了下来,不断加固城防,分派兵力驻守各地,巡逻边境,派斥候远探东南各地。又安抚急着等待分地的士卒,待宿地安定了,自然会赐给他们封地。
    ……
    又过了七日,忽得南方的探子急报,有三支大军正在北上。
    其中两路正是处于先前还处于交战状态的成国和曲国。
    这一对冤家,一听到宿国被斗耆国吞了,都吃了一惊,他们能容忍北方三卫互相吞并,却绝对不能放任斗耆国人到平原上来。
    斗耆国是远近闻名的凶猛山蛮子,这样一个势力呆在自己身边,大家都睡不好觉。
    于是,两国立刻休兵,又一起北上,去驱赶出山的蛮子。
    与此同时,又有一大国也被斗耆国的无义之举激怒了,于是沟通成、曲,相约出兵。这大国,却是聂伤的老朋友,任国!
    “三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坏老子好事!”聂伤一听,就知道宿地保不住了,不禁破口大骂。
    成、曲两国都稍强于斗耆国,那任国更是东南大国,人口近十万!这三国齐来,至少有五千战兵,斗耆国是绝对抵挡不住的。
    “唉,该走了!”
    他长叹一声,急命使者往赴三国军前,沟通消息。
    同时命令驻外部队返回宿城,又命公吴和行长曲分别于宿城东北侧要道处防守,保护退路,再命辅兵修葺道路,加固浮桥,大军随时准备逃跑。
    形势虽然危急,聂伤还是不想立刻放弃,他还要努力一把,争取尽可能多的利益。至少要保住水道!不,不是至少,而是一定要!
    三国联军再强大,斗耆国也要让他们知道,想啃自己这块骨头,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三国此时而来,不过是想吃尸体的秃鹫而已,他们肯定不会和斗耆国死斗。聂伤相信,只要自己够硬,三只秃鹫就得让出一些利益来!
    “呼!”
    他吐出一口浊气,振作精神,命人招来革叔和一众军官们,商议作战方案。
    “诸位,敌军很强大,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聂伤一脸决然之色,对众军官说道:“但是,我们绝不能逃,一旦逃了,先前的努力就会付诸东流!”
    他挥舞着一只拳头,大声叫道:“我们要留在宿城,给他们迎头痛击!”
    众军官已经知道了守城的目的,他们到手的封地没了,心中的火气比聂伤还大,都愤然齐呼:“我等愿随国主,拼死一战!”
    “好!壮哉!”
    “来人,上地图!”
    聂伤大喝一声,命人展开地图,讲解此番的战斗布置。
    “我军在保住退路的前提下,要依托宿城,和三国联军恶战。一定要狠狠打击他们的气焰,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不好惹的!”
    “此战要点有三个。”
    “第一,继续加固城防。革叔,你全权负责城防之事,我要让三国在宿城下撞的头破血流!”
    革叔站起身来,肃然应道:“下臣领命!”
    聂伤对他点点头,又道:“其次,退路一定不能有失!”
    “公吴子,曲,你们二人各领三百兵,占据莲泽东西道口,深沟高垒,一定要确保退路不失。”
    “我已经命国中往汶河北岸营地屯备兵一千,由马山关守将羊甲驻守。等备兵到了,会再给你们补二百兵力,一旦情况紧急,可向羊甲求援。”
    他眼神如鹰一样盯着公吴和曲,问道:“你们,能守否?”
    公吴慨然道:“国主且安心,公吴人在营在,绝不让敌军跨过莲泽一步!”
    那行长曲是个老成的中年人,沉思了一会,才道:“我一直在河边驻守,莲泽附近的地形我很熟悉,那里和汶水相通,水泊沼泽沿着汶水东西绵延五十里。距离宿城最近的两条大道就在沼泽中,道路狭窄不易通行,泥滩无法行舟排,我军筑垒自可守住。”
    “不过,泽中通道,不止这两条,还有很多可以行人之小路,就连泽边宿人也不能一一尽知,我军不可能全部堵住。若敌军觅小路绕过,横在我三营之间,我军就危险了。
    “呵呵,无妨。”
    聂伤淡然一笑,看向革叔,道:“具体作战计画,司戎已经制定好了,莲泽之防御,司戎你给大家说说吧。”
    革叔面无表情道:“满行长之忧,不无道理,我也去过莲泽看过地形,的确会有绕路而过之隐患。“
    “由此,我想到一策,可以彻底封堵绕道之人。”
    “何策?”满不太相信有彻底堵住的可能。
    革叔指着地图上的汶水一处,说道:“在此处掘开河口,水淹莲泽!”
    “啊!!!”
    堂内众将都大吃一惊。
    满惊愕的张大了嘴,结巴着道:“那……会不会激怒汶水水神……造成、引发水灾!”
    商国一直被水患折磨,各方国一提到水灾都面无人色,水灾是笼罩在所有商人头上的阴影。
    革叔摇头道:“我问过宿人,他们都道,汶水每年夏天都会涨水淹没莲泽大半,不过水再大也只在莲泽里泛滥,不会漫到其他地方。因为莲泽和汶水的地势都低于平地,大水只会顺着河道流走,而不是满溢出来。”
    “此时河水水浅,我等掘开河堤,最多也只到夏雨时的水势,绝不会引发水灾。”
    “至于汶水水神……”他扭头看着聂伤。
    众人都畏惧水神、水患,不敢乱说话,也一起看向聂伤。
    聂伤瞠目喝道:“神农命我来讨伐宿国邪神水妖,天神神威浩荡,我军有神力护佑,周边些许小神,哪个敢来作祟!”
    他不在意的一挥手,下令道:“决堤!”
    革叔松了一口气,对同样面色轻松了一些的公吴和满吩咐道:“你们先撤到安全处,待水停了,再择高地筑垒!”
    “得令!”
    公吴二人接了命令,神情严肃的退了下去。
    聂伤继续发令:“第三处要点——大泽!”
    “敌军有可能会从大泽里攻来。”
    他看着表面一本正经,眼神却在冒绿光的大将,下令道:“大将,你的水军组建不到半月,士卒全是宿人,能否应付?”
    大将突地跳了起来,亢奋的叫道:“国主放心,水军士卒家属皆远在斗耆国为质,其亦有土地和财产,待遇比在宿国时更好,绝不会临阵反水!”
    “这几日,小臣严加整训,水军战力初成,再依托城池而战。水城若是丢了,小臣便提着首级来见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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