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商人还是一个小部落时,就以擅长经商闻名。待到一统天下,商人给华夏文明带来了浓重的商业元素,极大的促进了华夏的商业发展。
    商业的兴盛,也使商帝国更加富有,更加有韧性,能够屡受挫折而不倒,不断迁都,两次中兴,依旧能维持住统治。
    商代的商业活动虽然很活跃,但大都是以物易物,货币只出现了一点雏形。
    经商之人很早就意识到了以物易物的麻烦,并试图寻找一种更便捷的模式。
    于是人们就把一些稀有的、易携带的,具有一定价值的物品当做中介物来使用,产于海边的彩色贝壳,就成了主要选择。
    但这种原始的货币完全是民间自发约定形成的,没有得到中央政府的承认,更没有严密的发行规则,缺乏货币具有的必要条件,所以只能在人口密集的城市区域小范围流通。
    除了海贝之外,王室和一些大贵族还铸造过铜贝、金贝,但也流通的很少,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
    聂伤还是个奴隶的时候,见到时人以物易物的场景,心中就产生了铸币的想法。
    可是直到现在,他已经快做了两年国主,在统治十分稳固的情况下,依旧没有发行货币。
    因为货币太复杂了,不是简单的铸出硬币就可以了,涉及到国民经济的方方面面,其中微妙敏感之处,非专业人士无法搞定。让他和一帮外行来搞,稍一不慎,就会对国民经济造成巨大破坏。
    聂伤不懂经济,不懂货币理论,商代更是缺乏这方面的人才,他有自知之明,所以迟迟不敢动手。
    但是这次缺粮危机,让他不得不冒险实行这项政策。
    其实这两年来,他一直都在思考货币的事情,还做了许多笔记,渐渐也对此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不过都是他自己的推理,不能确定到底对不对,目前也只能按照他的认知来推行。
    货币的核心是信用,耆国官府首先要保证自己货币的信用。
    怎么保证呢?拍着胸脯对人大叫自己有信用是没用的,哪怕他聂伤的信用,也支撑不起货币来。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货币有价值。
    这个简单,聂伤在中学时就学过相关知识,铜在这个时代本就价值很高,以铜价格标定铜币价格就可以了。
    国民大都会认这种货币,推行起来也简单的多,全世界的古代社会也都在使用这种货币。
    可是这不是聂伤的目的,有那么多青铜直接找人换粮食不更好,何必再铸币多此一举?
    这样的铜币虽然能促进经济发展,却不是眼下耆国急需的。
    货币不但是社会财富流通的润滑油,还是发行机构掠夺社会财富的一种手段!
    聂伤需要的就是这样一种能快速收割社会财富的货币!是类似纸币的,本身价值很低,甚至没价值,但面值很高的货币!
    在这个时代推行无价值货币,简直是痴人说梦。没有人会傻到把自己宝贵的粮食、财物,换成几枚价值低下的大面值铜币,用正常手段能推行开来才见鬼了。
    聂伤想到的,就是非正常手段。
    这种手段,不是暴力掠夺,而是设立官市,利用垄断商品,强行发现大面值货币!
    比如盐、铜、纸,还有将要大行于世的铁,都是官府专卖商品,严禁民间买卖。想要购买这些商品,必须要到官市买,而要在官市进行交易,就必须使用官府新发行的铜币。
    某人要用十石粮食换一斗食盐,先到官市把粮食兑换成铜币,然后再用铜币购买食盐。
    用来做交易中介物的铜币,真实价值恐怕连一升米都不值,只是一枚刻着大面值的薄薄的铜片。
    最终,官府只付出了一枚铜片,就平白收获了十石粮食,简直是世上最大的暴利!
    通过这样一个流通过程,官府就可以把民间的财力,特别是众多家族和贵族的财富,都搜刮上来集中使用,轻易解决缺粮难题。
    当然,聂伤的目的不是搜刮国民,只要能他能保证货币信用,耆国国民的利益并不会因此遭到损害,反而会带来极大的便利。
    利用官市,可以在耆国内部形成一个内循环的货币市场。
    以聂伤之能和耆国官府的高效率,管理一个不到十万人口的方国的货币流通,应该不会出现太大问题。
    只是在国内发行货币,最终羊毛出在羊身上,还是不能最大程度的发挥货币的作用。如果国内运行稳定的话,就可以将货币发行到国外去,大肆掠夺他国财富。
    可是他国为何要认耆国的货币?
    这就涉及到聂伤想出来的货币政策的第二条重要因素——垄断商品!
    这个垄断商品,不是对内的盐和青铜等垄断物,而是对外的、独一无二的商品,除了耆国别无二家,谁想买只能找耆国,否则绝对买不到!
    有了垄断商品,耆国就可以设立对外官市,也强迫外国商人拿商品来换铜币,再以铜币购买垄断商品。
    斗耆国正好有几种垄断商品,美陶,金纸,还有未来的铁,都是独家供货,外国商人除非不买,否则就必须先换铜币。
    这样就可以用低价值货币收割外国的财富了。
    至于外国和王室会不会也仿照自己发行货币,反过来抵消耆国的冲击,聂伤不认为他们能够做成。
    他国没有垄断商品,就算有,再学去耆国的官市模式,却没有耆国官府,依靠松散的贵族施政,绝不可能办成。
    随着耆国的科技越来越发达,他国只能被耆国用货币和商品收割,在经济战方面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从铁矿谷回城的马车上,聂伤越想越有信心,终于下定了铸造货币的决心。
    众臣对货币原理没有一丝概念,听了之后都一脸茫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聂伤也知道自己的这帮属臣对此陌生领域一窍不通,提不出什么建议来,便没有再问。
    他虽然也是半桶水,但却是整个耆国,乃至整个地球上最懂货币的人,此事只能由他自己全面负责。
    众人没有意见可提,他当场宣布组建一个铸币司,专司货币铸造、发行、管理之事。然后立刻遴选出了一批擅长算术的人才,组织培训班,开始紧急培训,同时筹备各级构架。
    耆国官府效率极高,又是春耕后的农闲时间,于是全力支持铸币司的建设。
    不到半个月,各地官市就设立了起来,集训班也毕业了,相关官员配备到位,物资也输送到各处,法律条例规矩账本都已完善。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工部铸造的铜币运抵。
    “呼!好紧张!”
    聂伤看着眼前的几筐暂行的铜币,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捞出一把,放在眼前细看。
    这是一枚标准的中国式铜钱,内圆外方,中间一个孔。大约五分钱大小,有沿有字,边缘整齐,表面平整,字迹清晰,铸造的十分精致。
    正面刻着两个字,‘耆’、‘元’,表示这是耆国铸造货币,单位是‘元’。反面也刻着两个字,文字‘直’、数字‘一’,表示这枚铜币的币值是‘一元’。
    之所以选择方孔钱,还是因为方孔钱易携带,容易计算,用绳子一串就能收拢,大量的钱,一串多少,数串就行了。后世流行的圆面硬币,计算不便,还容易丢失。
    用‘元’而不是中国古代的‘文’,这就是聂伤的个人喜好,他更习惯‘元’这个计数单位,‘文’听着没感觉。
    至于元角分的细分,他认为没必要,搞的太复杂了,不容易被人接受。大数目用‘串’和‘贯’这种数量词标称就好。
    “唔,不错,质量很好。铜多锡少,不易朽烂,呵呵,保存几千年没问题!”
    他把一元铜钱在手里摩挲着,又掂量了几下,问铸币司司长:“这一元铜币价值多少,比面值又是多少?”
    那司长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叫做‘勾股’,曾是学堂里的学霸,尤其精通算数,在户部工作表现也非常优异,是以被聂伤委以重任。
    这勾股司长谨慎答道:“遵照侯主吩咐,我国之耆币以铜价为基准,一元重半分,值铜一分。也就是说,这枚一元耆元,可以换……不,可以购买一分精铜价值的财货,大概一斗粟米。”
    “哈哈哈,听到了没有?”
    聂伤转头看向身后众臣,笑道:“你们不是说,担心有人得了铜币去,熔了获利吗?哈哈,一换二,不怕亏尽家产的话,尽管取去融。”
    勾股也微笑道:“岂止是一换二,还有一换十,一换百呢。呵呵,铜币贵的紧,谁熔得起?”
    “对啊,还有更高币值呢。”
    聂伤说着,从另外两个筐里分别抓起几枚铜钱摆放在案几上。
    只见其中几枚铜钱比一元略大略厚,正面也是‘耆元’二字,背面却是‘直十’。另外几枚铜钱更大更厚,币值更夸张,‘直百’!
    有了大面值的铜币,就不可能出现熔炼铜钱来获利的行为,就像后世之人不会把纸币当废纸卖一样。
    “不过,下臣以为,只设元为最小单位的话,会有一些缺陷。”
    勾股弯腰说道:“很多货物的价值低于一元,却不能将一元分割开,如此便无法以铜币进行交易,不如再铸面值更小的铜币。”
    “暂时不用。
    聂伤摆了摆手,解释道:“币值越小,铸造成本就越高,本身价值也更加接近币值,还容易损坏,太不划算了。”
    “现在只是试行阶段,官市交易的都是大额货物,为了那点小钱,不值得花费精力,说不定还亏本呢。先看看情况,然后再说吧。”
    勾股做恍然状,奉承道:“下臣太想当然了,还是侯主考虑的周全。”
    “呵呵,一定要考虑成本,若不是纸易糟烂,我还想用纸造钱呢。”
    聂伤笑了笑,数了数地上的箩筐,问道:“这次铸造的铜币,一共多少元?价值共几何?”
    勾股答道:“第一批投入使用的耆元,暂铸五万元,百元一百枚,十元两千枚,剩下的都是一元。如果都用来购买粮食,大概能买五十万斤!”
    “这么多!”
    聂伤迅速估算了一下,问道:“第一批就这么多,国民家中哪有这么多余粮?呵呵,我看够一年用了。”
    勾股解释道:“国中财富,不只有粮食,还有其他各种财货,细算下来,总价值非常之高,五万元发放出去,恐怕都不够一月之用。”
    “而且……”
    他欲言又止,扭头看见众臣都在查看新币,没有注意这边,便靠近聂伤,低声说道:“侯主太小看我耆国国民了。”
    “普通平民家里或许没有余粮,但也有可以用来交易的财物,至少不缺奴隶。各家贵族粮仓里藏了多少粮,除非被抄家清缴,掘地三尺的搜查,否则外人永远都想象不到贵族家中有多少余粮。所以侯主完全没必要担心他们。”
    “哦?”
    聂伤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瞅了一眼对方,才想起来这位是平民出身,怪不得会把大家族的底细暴露出来。
    “如此说来,各大家族并非他们叫嚷的那么穷。唔,那我就不客气了。”
    聂伤心里有了底,对铸币司众官员大声下令:“分发新币!”
    “遵命!”
    众官员一起应声,依照事先拟定的数量,将新币分发到各处官市官员手中,同时记录在案。取款的押款员清点画押之后,便背起钱袋,兴奋的朝众人一拱手,快步走出门去。
    每个乡都设有一个官市,全国共十四个乡,按人口和富裕程度分配,五万元新币分发下去,每个乡其实也就几千元而已,一个褡裢就装完了。
    “……果然不多,还少了!”
    一个官市才这么点钱,聂伤反而感觉有些寒碜了。
    “新币已经分发,诸位,都随我到都城官市,看看国民反响如何?”
    待官市押款员都走完,聂伤对众人高声一呼,当先而行,众臣也亢奋不已,急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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