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县官市就建在城南门外。
    这里原本就有一个自发形成的集市,是耆国最大的一个市场,聚集着从全国各地以及外国赶来的国民、小商贩、行商和商队,每日都有数千人的人流量,十分兴旺。
    聂伤一直在努力推进本国的商业发展,对这个集市十分重视。
    在他的指示下,官府专门规划和营建了一大片有围栏和遮雨棚的场地,并强制贩卖活动都在这里进行交易,还有官员和差役管理秩序,使得集市更加繁忙。
    目前市场正在发展期,因为怕惊跑了商贩,暂时还没有开始收税。
    官府已经在筹划收商业税了,只是还在为如何收税而烦恼。毕竟收实物税很麻烦,商业交易零零碎碎的,不像农业税那么好计算,标准也难以统一,贸然实行的话,很容易激化官民矛盾。
    这下聂伤搞出来了货币系统来,收税就容易多了。
    光这个都城集市,以后每个月都能有一大笔收入,更别说各乡各地的集市了。全国的集市都在官府的控制之下,可以预见,商业税将来会成为耆国财政收入中占比很大的一项收入。
    一行人来到集市正门下车,见门口守着一个小官和几个差役。也不管进出之人,只盯着其中的奴隶查问,又将所有的牛马车辆和牲畜拦下了,分流到左右两侧的通道。
    按照市场的规划和规定,正门这里是给小摊贩摆摊的杂货区,只能进人,车马和大牲畜不能进入。
    在杂货区左右,另设有大客户区、停车场,和活畜区。
    车辆由左通道进入,再到专门的停车场停车卸车。大牲畜到右边的活畜区,鸡鸭禽类不能大规模养殖,只是散卖,所以可在杂货区售卖。步行之人则能在整个市场随意走动。
    因为车辆太过占道,所以都不能进入杂货区。
    停车场是免费的,有专人看守,不用担心被盗,另有免费水井、水缸,可以供人饮用和饮牛马。如果舍得花钱的话,还可以购买草料饲喂拉车的牛马,或者雇佣市场的奴隶照顾车辆牛马。
    而大群的牲畜交易,又脏又乱,还难以控制,因此也独辟一区,免得污染了整个市场和避免疫病流行。另外奴隶交易也在活畜区。
    聂伤从正门走进杂货区,只见里面摆满了地摊,人群涌动,叫卖吆喝,讨价还价,喧闹噪杂,热闹非凡。
    售卖的货物有粮食、布帛、木柴、皮毛骨、鱼肉蛋、猎物、药材,手工饰品等等生活物资。商品种类繁多,但数量却很少,显然都是各家的剩余物资,拿来换取自家必须之物。
    因为数量太少,还没有货币,所以很多地摊都是流动的,货主随身带着货物,主动找人交易。前来买东西的顾客同时也是摊贩,因为他们需要的物资也得以物交换,不得不找人商谈。
    杂货区里都是小额交易而已,却繁琐不堪,效率非常低下,来回商议,是以更显得嘈杂拥堵。
    人们的心情也在不断交换中变得烦躁不安,大声争吵甚至动手斗殴事件时有发生。
    这个时候,就会有巡查的小官带领手拿棍棒的差役及时赶到现场,不分青红皂白一通揍,很快就平息了混乱。
    争斗双方被打的鼻青脸肿,又被威胁要抓起做苦役,都大惊失色,不断哀求大人放我一马。小官却铁面无私,抖着麻绳往脖子上套,只要抓人。
    最后在好心人的暗示下,小摊贩将自己的货物送给小官大半,才侥幸脱身,灰溜溜的钻进人群,换个角落继续叫卖。
    那小官和几个差役拎起讹来的货物,摇头摆尾的继续巡视。在市场里来回晃了两圈,手上身上棍子上便挂满了各种物品,就像打猎的猎人一样满载而归。
    人群中还可以看到身穿草衣、头插鸡毛的奴隶,手里拿着扫帚、提篮等物挤在人群里,清扫地面,捡拾垃圾。时不时的偷眼四望,像做贼一样把一些东西塞进嘴里和草衣里,
    杂货区的摊位、人员非常混乱,通道狭窄,拥挤不堪。如此大的人a流量,幸亏市场里人车畜力分别安排了,不然非乱成一锅粥不可。
    “唔,市井气很浓,非常有活力!”
    聂伤站在大门口,看着纷扰繁杂的杂货区,欣慰的点点头,开步往人群里走去。
    众摊贩见到国主和一众高官到此,急忙施礼,纷纷闪到一边,给他们让开道路。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都是来看官市开张的吗?也不知众人心思如何。”
    聂伤常来集市,从没见过这种景象,人数比平常时候多了好几倍。
    彘带着侍卫紧紧护卫在他身边,听到主君发问,便叫命人去叫一个管理市场的小官来问。
    那小官正是刚才讹诈摊贩的那位。这鸟人还没看见聂伤一行,正在摊贩中大发a淫a威时,被侍卫瞅到,一把揪了过来,杵在聂伤面前。
    聂手一看这厮,胳膊夹着一捆野菜干,腰后挂着两串小鲫鱼,脖子上围着一段葛布,嘴里还就嚼着一截莲藕,顿时脸就阴沉下来。
    “侯主,我……小人……”
    小官一身赃物站在聂伤面前,在国主和一大群高官的注视下,提也不是,放也不是,吓得双腿发软,身子像筛糠一样,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此人的贪腐行为,聂伤虽然恼火,却说不上震怒。
    市场现在没有收入,里面的管理人员俸禄也不高,手里有权可以谋私,看着无数财货从眼前流过,很少有人能够不动心。
    人性就这样,这种行为是无法避免的,水至清则无鱼,只要能把事办好,别做的太过分,聂伤一般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眼下场面,他乃堂堂国主,不能跟一个小官当面计较,自有此人的上司会收拾他,便没有亲自开口训斥。
    “侯主问你呢,集市里今日这么多人,都是因官市开张而来的吗?”
    刑部中官苦庚刚直,对那小官十分愤怒,在聂伤身边发声大喝。
    小官见聂伤面无表情,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战战兢兢的答道:“是,是是是!都是来看官市开张的。”
    聂伤问道:“以你所见,国民对官市态度如何?”
    小官满头大汗,结结巴巴的说道:“据小人了解,大伙对官市……呃,都……那个……”
    “休要啰嗦!听到什么尽管说!”
    苦庚怒喝一声,小官忙道:“大伙对官市没有多少意见,都觉得和平日买卖一样,只要价格不涨就行。”
    “就是那个什么耆元,众人都不知道此物有何用,非常担心会被官府骗了财货去。此事毕竟关系每家每户的生计,大伙非常关心,所以都早早赶来看形势。”
    聂伤静静听完,没有表态,只对侍卫吩咐道:“走。”
    众人继续前行,那小官很有眼色,把身上东西一扔,急忙招来两个差役在前面开路。
    穿过杂货区,到了市场边缘,左边通往活畜区,右边是停车场和大客户区。
    聂伤在路口远远看到活畜区里,今日的牲畜和奴隶也多了好几倍,羊圈牛棚猪舍圉棚里关的满满的,停车场里也停满了许多车辆,便停下脚步,问那小官缘由。
    小官道:“那都是外国商队的货物和车,听闻我国要开官市,强制使用耆元,外国商队都很担心,所以打算在发行之日前多换一些货物回去。不过官府压着货物不卖了,他们只能滞留在此。”
    聂伤听完,看着身后的户部高官,嘱咐道:“不卖货可以,但不要苛待了外来行商。”
    户部商业司司长忙道:“侯主放心,我们晓得轻重,这些滞留的外国商人,这段时间我国给他们无偿提供了食物和草料,还有住处,饿不着冻不着,货物也没有出现太大损失。”
    他瞪了一眼多嘴的小官,辩解道:“其实也没滞留多长时间,最多十日而已,今日官市一开,他们就可以交易了。”
    “哈哈,这些外国人可是来给我们送财货的财神,要以贵宾之礼相待。”
    聂伤笑了笑,拐上右边的道路,走进了停车场。
    停车场停放的都是本国国民的车辆,有简陋的手推车、平板车,有运货的大货车,还有坐人的豪华厢车。
    停车场旁边是大客户区,里面都是大宗货物批发,做生意的既有本国贵族还有外来的商队。因为本国之人不在这里长住,所以大多数人都是外国商队。
    这些大客户的待遇比小摊贩好的多,采用的是店铺制,支商队都有一个小院子和三间屋子。店铺要事先向市场管理者申请,有常来的商队专门定下一所院子,并有人常驻于此。
    大客户暂时也不收税,但却有场地管理费,毕竟使用了耆国的店铺,交点费用可以理解。
    商队一般财大气粗,也不在乎那点小钱,交的很干脆,使批发区成为了市场唯一赚钱的区域。
    有了收入之后,市场管理员们对这些客户十分客气,服务异常周道,扫地奴的数量比杂货市场还多,整个区域干净整洁。聂伤刚从杂乱的杂货区出来,看着这里的环境,感觉非常舒适。
    批发区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必须要有身份证明,守门小官判断你是贵人和富人,有财力大量购买货物,才会放你进来。
    虽然能进来这里的顾客很少,但批发区内的行人却也不少。
    因为商队走南闯北,风险很大,随行的护卫众多,动不动就有几十上百人,极大的拉高了成本,所以必须载运更多的货物才能回本。
    如此人多、货多、车多、牛马多,往往一支商队要占三四所院落才能把人员安置下来。
    平时这里同时最多只有六七支外国商队,这次因为官市开张之事,很多商队都闻讯赶来。
    一时间,足足有十几支商队挤了进来,市场里都容不下了,只能把随从之人和车辆牛马另行安排,只留少数人看守店铺。
    就算如此,也是人满为患,再加上车辆多,还有前来采购的耆国贵族也有大群随从跟随,拥挤程度不比杂货区更低。
    不过此处之人的素质明显高出许多,都彬彬有礼,互相谦让,很少有人高声说话,也没有呦呵声,所以显得安静有序。
    “耆候来了!耆候来了!”
    “快,快去问耆候!”
    聂伤一进入批发区,外国商人就涌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围住发问。
    大客户区管理官员也到了跟前,大声叫道:“都不要吵,一个个说。”
    外国商人安静了下来,很快就有一人说道:“耆候,贵国的官市和耆元,我等……”
    “且慢。”
    聂伤抬手止住他,微笑着问道:“这位贵人贵姓。”
    那人一愕,拱手道:“鄙人莘国伯密,乃莘国国主之子侄,代国主外出行商。”
    “原来是莘国贵人啊。”
    聂伤回了一礼,说道:“莘国乃上古有莘氏之后,历史悠久,伤一直很仰慕。”
    那莘国伯密听他此言,很是高兴,把腰挺了挺,对聂伤说话的语气更加恭敬了,叹道:“耆候谬赞了,我莘国日益衰败,已经沦为小国,给有莘氏祖先丢脸了。”
    他见周围人着急,不再寒暄,直言道:“耆候,听说贵国要实行耆元官市专卖之制。敢问耆候,你们不想再和我们这些外国行商做交易了吗?”
    聂伤背着手,淡然说道:“何出此言?”
    伯密竖起眉毛,不客气的说道:“贵国要我们用货物换那铜片,简直欺人太甚!你当我们都是傻子,还是好欺负?”
    聂伤微笑道:“伯密兄以为我会强抢你们的货物吗?”
    伯密道:“这个当然不会。只是你们这样做,与强抢无异。”
    聂伤摊手道:“你们不认可耆元,可以不来这里做生意嘛。”
    伯密一挥袖子,愤愤然叫道:“耆国别的东西倒也罢了,只是金纸,乃是独有之贵重货物,在各处都异常抢手,我们不买,到哪里去买?”
    “对啊对啊!”
    “你们也太欺负人了。”
    “我们和耆国做生意,从来都诚意十足,耆国不讲信义,简直就是仗势欺人!”
    众行商纷纷叫嚷起来。
    “呵呵,诸位莫急。
    聂伤扫视了人群一圈,招手笑道:“大伙都跟我来,一起到官市去,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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