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知道葫芦一向是个搅事的,有些事跟他说了,等于没说,便轻轻道:“我……没有烦心事。”
    “那我说一件事让你烦心好了。”葫芦搓搓手:“我听人说,你们府里的大奶奶怀了儿子了。”
    “你听谁说的?”
    “反正是听人说的。”葫芦打了个呵欠:“大姐,她不会抢在你前头吧?别大***孩子都生下来了,你的孩子还在肚子里呢。”
    “这傻孩子,唉。”芙蓉拍拍他的手:“你懂什么,不要听谣传谣的,这事,还没有定数呢。”
    一时撵走了葫芦,芙蓉让青儿叫来了安慕白:“你帮我请个大夫来吧。”
    安慕白点点头,又扭头问芙蓉:“少奶奶哪里不妥?我也好跟大夫提前说说,让大夫有所准备。”
    “我并无不妥……只是听下人说,最近爹总是咳嗽,或许是天凉的缘故,爹又没当回事,所以我想着,请个大夫给他瞧瞧,也好放心。”
    安慕白答应着去了。
    宁夫人跟小菊蹲在苏府后院的菜地里“吭哧吭哧”的拔菜。
    后院的菜地,有一间房子大小。
    夏天种些小白菜,茄子黄瓜的,秋冬天种韭菜,丝瓜或是梅豆。
    往常,这些东西,都是府里的婆子们打理。
    这日宁夫人偏要自己来。见小菊在那上蹿下跳的摘丝瓜,宁夫人骂道:“跟猴儿似的,跳那么高做什么?丝瓜那东西,别摘了。”
    “可是夫人……”
    “过来拔韭菜。”
    “夫人已经拔了半篮子韭菜了,为何还要拔韭菜,那东西吃多了胃里涨,容易打嗝儿。”
    “你知道什么。”宁夫人笑笑:“这可是壮阳之物。多拔些,回头让婆子们烙韭菜饼,做韭菜盒子。再包韭菜饺子。”
    “夫人……你不是说……你怀有身孕了么?你歇着吧,我自己拔就成。”小菊接过宁夫人手里的篮子:“你看少奶奶怀孕了,什么活都不用做的,夫人也应该好生歇着。”
    “恩。”
    “听人家说。生孩子好辛苦的,像从鬼门关走一道似的。夫人冒着这么大风险要生孩子,值吗?”
    “难怪你就是那拔韭菜的命,头脑也忒简单。”宁夫人揪了一朵韭花在手里绕着:“老爷说了,少奶奶生下孩子,或是奖励她一座房子,或是奖励她银子,横竖,要拿一千两银子出来做奖励。”
    “一千两银子做奖励?”小菊惊的目瞪口呆:“这也太多了。少奶奶真是好命。”
    “什么好命坏命,都靠自己掌握。如今我怀了身孕,以后,岂不是也能得这些奖励?这可比拿帐房的钥匙有前途多了。”
    “夫人英明。”小菊拍手道:“如果夫人生下孩子,拿了一千两银子,那咱们就能还清欠华良的银子了……”
    “这才是第一步。我也想过了,若我生下孩子,那孩子便是苏府的正经少爷,以后苏畅有的,我的孩子也有。若老爷喜欢这小儿子,以后把家财都给了小儿子,等老爷死了。我就把苏畅跟那个白芙蓉撵的远远的,让他们得意。”宁夫人盯着那白色的韭花笑起来,笑容明朗,不自觉的又摸摸了她自己的肚子,她似乎看到了将来的孩子,看到了老爷的疼爱。看到了白花花的金银,看到了苏畅跟芙蓉的狼狈。
    还有什么,比当家作主更让宁夫人激动呢?
    小菊已拔了满满一篮子韭菜,宁夫人坐在那儿只是笑。
    对未来的畅想,让她不能自拔。
    直到有婆子来拿韭菜。顺便告诉她:“大奶奶,老爷请你到中堂里。”
    “什么事?”
    “我们不知道。”婆子提着韭菜去了,走出不远,闻了闻,直叹气,最近宁夫人迷上了拔韭菜,府里的下人都要跟着吃韭菜,脸都吃青了。
    “你看看,如今老爷知道我怀了身孕,半刻也离不开我呢。”宁夫人起身,拍拍裙摆上的土,抬头看了看昏黄的太阳光。
    太阳光犹如没煮熟的蛋黄,软绵绵的挂在半空中。
    空中有一层雾气,白茫茫的。秋雾浓重,久久不散,吸一口进肺里,生疼。
    宁夫人来到中堂,发觉苏老爷坐在太师椅上,一脸安详。
    芙蓉站在苏老爷身边,伺候苏老爷喝茶。
    宁夫人假意笑着道:“哎呀,我去后院拔菜了,不想忘了伺候老爷喝茶,倒劳烦了少奶奶,真是罪过。”
    “夫人何必客气,都是一家人。”苏老爷让宁夫人坐下,又问芙蓉:“还有多久?”
    “已经到了,安管事伺候着大夫洗手呢。”
    宁夫人警惕的看看四周,中堂门口站着两个垂手的婆子,除此以外,静悄悄的。
    不多时,安慕白带着一个大夫进来。
    大夫给苏老爷把了脉,说苏老爷体虚,需要多多进补才是,而且,要注意休息。关于咳嗽,是身子虚弱,以致寒气入侵。
    开了几副药给苏老爷喝,只说喝喝就会见好的。
    苏老爷并无大碍。芙蓉便笑着对大夫说:“我们大奶奶最近身子也不舒服,大夫既然来了,不如帮着看看。”
    宁夫人眉头一皱,顿觉不好。
    原来她被叫到中堂来,并不是苏老爷有事找她,而是芙蓉叫了大夫来给她看诊。
    她有些排斥:“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我一切都好。”
    苏老爷咳嗽了两声道:“大夫,是这样的,我夫人……最近一直觉得困乏,而且常有睡意,人又软绵绵的没有精神,对了,胃口似乎不如以前,恩……还总是喜吐,大夫好好给她瞧瞧吧。”
    大夫向宁夫人走去。
    宁夫人站起身要走:“老爷,我想起来了,我还要教婆子们做韭菜盒子呢,我先去忙了……”
    “夫人,韭菜盒子不急。哪天做都是一样的,只是你身体最重要,大夫都来了,你就让他给你瞧瞧。咱们也好……心里有数。”
    苏老爷坚持,宁夫人也只得坐回去。
    大夫给她把脉的时候,她一手扶腰,病怏怏的样子:“我嘴里总没个滋味儿,又常常呕吐,喜吃酸的……”
    “大奶奶……”大夫皱皱眉头。
    “可是好消息?”宁夫人很是迫切。
    “好消息就没有,坏消息倒有一个。”大夫拿起笔来开方子:“大奶奶最近体弱,因为脾胃虚火,以致胃经不调,所以……食不下咽。又常干呕,我开些含山楂的方子,夫人吃些便好了,不是什么大毛病。”
    守在门口的婆子撇撇嘴。
    宁夫人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宣布她有喜了,如今大夫的话。分明把她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一时大夫离开了,宁夫人紧追出去,不愿相信的问那大夫:“你看的准不准?你可别看错了。”
    “我在京城行医多年,自然能看的准,大奶奶若不信,可以再请一位大夫来看。”
    “那……”宁夫人看看四周,又小声道:“那……为何我每个月的……那为何我每个月的月信都很准。这个月却没有?”
    “或许是……夫人吃了生冷,或是身子虚,晚了些时日,也有可能……夫人年纪到了,年轻时生产又伤过身子,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也不会有月信。”
    “你说什么?”
    “大奶奶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大夫扔下这句话便走。
    宁夫人呆呆的站在原处。似乎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
    宁夫人没有怀孩子一事,对苏老爷来说,倒也坦然。一则他有了年纪,二则他也没有准备再要一个孩子。如今没有就没有吧。也省的宁夫人再瞎折腾,倒是一种解脱。以后他又可以安安稳稳的下棋,安安稳稳的看书了。
    而府里的下人,却结结实实的看了一场笑话。
    锄草的婆子说:“大奶奶看到少奶奶怀有身孕得了宠,天天吃好的喝好的,大奶奶心里就痒痒了,呐,学着少奶奶那样呕吐,又说喜吃酸,还让把饭端到她床边呢,这下可好,被大夫揭穿了吧。”
    洒扫的婆子直摇头:“谁说不是呢,上次我扫地的时候,差一点扫到大奶奶身上,她还骂我说,若扫到她身上,害的她动了胎气,饶不了我呢,如今看来,她哪里会有什么胎气,她会生气,倒是真的。”
    小菊在厨房里催婆子们做韭菜盒子,婆子们也奚落了她一番:“小菊,做这些有什么用呢,反正……你也明白的。”
    宁夫人把这一切都归在芙蓉身上。
    她实在忍不下,便去找芙蓉理论。
    芙蓉在湖边坐着。
    湖水凉了,风吹过湖边的树木,有“沙沙”的声音传来。
    宁夫人站在芙蓉身后,恨不得抬脚给她踢进湖里去,想了想,又忍住了。
    芙蓉却笑笑:“大奶奶今日得空了?”
    “天天都有空。”
    “不如同坐听水声?”
    “没那闲功夫。”
    “大奶奶这是要去哪里?”
    “芙蓉,如今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也不必遮遮掩掩,拐弯抹角。”宁夫人一肚子气,恨恨的踢着脚下的草。
    “大奶奶怎么这么生气?”芙蓉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不点透。
    “芙蓉,你是府里的少奶奶,人人敬你爱你疼你,可我也是府里的大奶奶,前些天我身子不爽。别人谣传几句我有喜了,你便信了,硬是趁我不备找了一个大夫来,说是给老爷看病,实则是探一探我有没有怀孩子吧?若我有了孩子,以后你跟苏畅在苏府的地步就不保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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