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直到林铁衣被看的心里发毛了,无忧才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黑色的车钥匙,用手指挑着晃了一圈,对林铁衣道:“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林铁衣喜不自胜,恨不能化身为猴扑过去。
    “今天晚上?”
    “好!”林铁衣果断点头,又笑道:“贤侄,你总算想通了,你放心,以后跟了我,我把你当心肝宝贝来疼爱……”
    “别恶心我了!”无忧反感地打断他:“我就想离开这里。其他的什么也不管,今天晚上十点,地下停车场碰头。”
    “好的。”林铁衣很知趣地点头,没有再说其他的废话。
    无忧起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陆万劫光着膀子,穿着军绿色的平角裤,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左手拿着冒着冷气的橘子水,右手调整电风扇的位置,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台平板电脑。
    猛然见林无忧回来,陆万劫有点措手不及,抬手胡乱在床上抓了点什么,想披在身上。
    他平常是一个挺粗鲁的人,只在无忧面前勉强收敛一些,装作一副斯文柔和的模样。却没想到在这会儿露出了狐狸尾巴。
    无忧轻笑了一下,走到他身边,抬手在他结实的肩膀上摸了一把,手心蹭了一层汗。
    “就热成这样?”无忧轻声说。
    “我刚从外面回来。”陆万劫依旧手忙脚乱地找衣服。
    “热就别穿了,又不是大姑娘,给我看两眼也少不了几块肉。”无忧玩笑道,又从桌子上拿起平板电脑,好奇地把玩着:“谁的?”
    因为污染区的信号被完全阻隔,加上用电紧张的缘故,这里的人很久都不能玩电子产品了。
    “程灵的。”陆万劫有点局促地开口。在心爱的人面前光着身体总觉得好尴尬啊。
    “那个小白脸,”无忧语气酸溜溜地说:“他好像挺崇拜你的。”
    “很多人都很崇拜我啊。”陆万劫很无辜地说。
    “天底下怎么会有人取名叫零呢?”无忧继续挖苦。
    陆万劫有点无奈:“不要这么刻薄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都有些困了。于是一个趴在床上,一个趴在地板上。中间的小板凳上摆放着平板电脑,旁边是一个小电风扇,晃晃悠悠地摇头。
    电脑上播放3d版金瓶梅,这是无忧吵着要看的。陆万劫没奈何,只好依了他,一边看屏幕,一边看无忧的脸色。
    他担心无忧被电影教坏了。
    幸好剧情非常扯淡,两人实在看不下去,又在硬盘里翻找了一会儿,找了另外一部电影,叫武侠。
    剧情倒是挺吸引人的。无忧看到一半,抵不过困意,一头埋在枕头里睡着了。
    夏日的午后,温度倒是很凉爽。陆万劫把电影的声音调小,空气里传来电风扇呼哧呼哧的声音。橘子水静静地散发着酸酸甜甜的味道。
    夕阳快落山的时候,无忧从床上起来,他微微翻了个身,脸颊蹭到了自己的口水上,十分尴尬,因此不敢再装扮娇懒,整顿衣裳爬起来。他看到陆万劫已经起床了,正坐在窗前的桌子前,低头擦拭手枪。
    陆万劫大概是非常爱枪的,他大概也是非常留恋那一段在枪林弹雨中穿行的时光,毕竟那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光,和那些比起来,给明星做保镖,在饭店当跑堂,这种平静且琐碎的日子太平淡无味了。
    吃过晚饭,大家拎着板凳出来乘凉,讨论着回到安全区后的生活,都非常地高兴。陆万劫和林无忧讨论着出国治病的事情,陆万劫打算给某个港商做私人保镖。之前那人就联系过陆万劫,但那时他年轻气盛,随口就拒绝了。现在不一样了,他要养家糊口嘛。
    “那个富商出价非常高。”陆万劫低声说:“到时候我们不但有钱治病,还有多余的钱旅游,还能贷款买房子。”
    “我要买衣服,买包包。”无忧说。
    “买――”陆万劫拖长了声音,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而此时的林铁衣则像一只老鼠似的,把食物、导航仪、水、蜘蛛刀、医药箱等东西一样一样地搬运到汽车后备箱里。然后他一个人坐在黑暗的角落里,沉默而有耐心地等待。
    九点多的时候,大家陆陆续续地回屋里睡觉。
    临睡前,无忧去冰箱里拿了两瓶橘子水,用开瓶器打开之后,他从指尖翻出一枚白色的药片,迅速投进瓶子里,随意摇晃了一下,转身递给陆万劫:“喝这个。”
    “晚上喝这么多水,不怕夜里尿尿啊?”陆万劫随口说。
    “爱喝不喝。”无忧将汽水瓶子往桌子上一顿,摆出一副生气的脸色。
    陆万劫无奈,只好拿起汽水瓶子,仰头喝了一口,舌头接触到汽水的芬芳气味后。陆万劫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他垂下眼帘,并不把情绪泄露出来,一口气喝了小半瓶汽水。他把瓶子放到桌子上。
    “别生气了,我喝了。”陆万劫盯着他的脸,轻声说。
    无忧避开他的目光,支吾道:“哦,那睡吧。”
    房间里的电灯被关灭,两人一起躺下。无忧偷偷从枕头里拿出手表看了一眼,已经十点了。他的心脏砰砰乱跳,耐着性子又等了几分钟。他坐起身,望着陆万劫的背影,轻声说:“万劫……”
    陆万劫没有回应。
    林无忧又喊了几声,这才放下心,他慌手慌脚地跑下床,随便扯了一件风衣披上,一溜烟跑出去,唯恐错过了和林铁衣约定的时间。
    ☆、明月沟渠
    林铁衣在黑暗的停车场里等得心急如焚,忽然见门口明亮处闪过一个人影。他打开手灯晃一下,看到了无忧的脸。
    “你让我好等啊!”林铁衣愤愤地说。
    无忧把手里的钥匙丢给他,低声道:“快走。”
    林铁衣也不敢耽搁,跳上车发动引擎,缓缓地驶出停车场。
    酒店的大门平时是有人把守的,但是因为这两天救援队来了,大家就放松了警惕,不再值夜班。
    无忧把大门推开,坐回车里,指了指北方的一条道路,开口道:“这条路直接通国道,我们走这里。”
    林铁衣发动车子,随口问:“不会遇到救援队的人吧?”
    “不会。”无忧笃定地说:“我白天问过万劫,这条路上没有人。”
    既然没有人,那林铁衣就没有什么顾忌了,直接把油门踩到底,一道闪电似的在公路上横冲。街道上的电灯大部分被损坏,只有极少数几盏散发着凄惨的光。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着他们,也不确定这一次夜奔是对还是错。
    汽车刚行驶了不到五百米,林铁衣忽然脸色骤变,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踩刹车。汽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
    无忧一头撞在前面的操作台上,骂道:“你搞什么鬼?”
    林铁衣没有说话,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无忧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也愣住了。
    在不足十米远的地方,陆万劫穿着一袭军绿色的风衣,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面,将所有的神情都隐藏在阴影里。唯有手里的一柄黑色手枪,直直地指向两人。
    陆万劫端着手枪,缓缓地走到车前,透过挡风玻璃,用枪口示意两人:“下车。”
    他们两个都见识过陆万劫枪法的精准和杀人时的果敢,所以此刻不敢有任何犹豫,乖乖地下车,两手抱着脑袋。林铁衣是单纯地害怕和沮丧,而无忧则觉得很羞愧,羞愧并且委屈,他没有做错什么啊,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死掉而已。
    陆万劫目光阴阴沉沉的,他不去看无忧,而是直接走到林铁衣身边,扬起手,用枪托狠狠地砸向林铁衣的后脑勺。
    一击之下,林铁衣抱头惨叫。他打人的力道很可怕,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
    无忧也被吓住了,倒退了一步,他怯怯地开口:“万劫……”
    陆万劫收手,平静地看了无忧一眼,心平气和地说:“忧,你被他挟持了吗?”
    “没有。”无忧低声说。
    陆万劫轻笑了一下:“那今天又是闹的哪一出?你的脾气还真是让人头疼啊。”他走过来想握住无忧的胳膊:“走吧,跟我回去。”
    无忧很轻快地避开他,有点胆怯但是很固执地说:“你放我们走吧。”
    陆万劫再次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们?你跟着他做什么?”
    “那个……”无忧有点语无伦次,他并没有编好理由,而且,说谎话欺骗陆万劫这种事情,他不太忍心去做,支吾了一会儿,无忧几乎要哭出来了:“我想和他一起离开,你放了我们吧。”
    陆万劫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重新打量了两个人,半晌,他声音沙哑地问:“你是不是和他好上了?”
    “嗯。”无忧任命地点头。
    “不会的。”陆万劫有点不相信,几乎急切地开口:“你骗人,刚才你还说和我一起的。”
    “我骗你的”无忧闭眼,狠下心说:“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啊。认识你之后,我就得了病,只有跟着你才能活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我只是在利用你而已。”
    他说完这句话,再也不敢看陆万劫了。而陆万劫仿佛是凝固了似的,一动不动。
    无忧从地上把林铁衣扶起来,两个人一瘸一拐地回到车里,却不敢离开,毕竟陆万劫手里还拿着枪呢。
    “忧,你过来。”陆万劫轻声招呼他。
    无忧有点害怕,看了一眼林铁衣,对方只顾擦拭头脸上的血迹,根本无暇顾及他。他只好硬着头皮下车,走到陆万劫身边。
    陆万劫拉着他的手腕走远了一些,然后静静地看着他。无忧满心羞愧,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求能快点离开。
    半晌,陆万劫脱掉自己的外衣,给无忧穿上,弯腰系纽扣,低声说:“他要是待你不好,你还回来,好吗?”
    “嗯。”无忧带着哭腔回应了一句。
    陆万劫把手枪放到他的衣服口袋里,又说:“要保护自己。”
    无忧双手揪着衣服下摆,忽然就有点后悔了。他不想离开他。
    但是陆万劫却下定决定放手了。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推了无忧一把,用冷酷而果断地声音说:“去吧。”说罢错开无忧的身体,迈步离开。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身形高高大大,渐渐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无忧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有一点自私的。
    林铁衣擦干净脸上的血迹,从剧痛中恢复过来,招呼无忧上车。他们不能耽搁太久,就算陆万劫放了他们,若是遇到其他人,也是不好说明白的。
    “我不想走了。”无忧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笼着衣服,有点难过地说:“我要留在他身边,他不会嫌弃我的。”
    林铁衣暗骂了一句,继而明骂:“你脑子有病吧,闹这么大的动静,又不想走了。少爷,谁有空陪你折腾啊。”
    无忧是真的不想走了,但是现在骑虎难下,已经与陆万劫决裂了,又怎么好厚着脸皮回去。叹了口气,万般不情愿地回到车里,真感觉自己是坐上了贼船。
    汽车一路往西北方向行驶,国道上荒无人烟,收费站也早已经被拆除,这一路走得十分畅快。天明十分,已经跑了三百多公里了。
    早上七点多,阳光已经炙热地洒落下来。两人车子停在一处荒凉的戈壁滩上,旁边有一个小村落,房子都是由石头垒成,看起来十分原始而简陋。
    两人下车,一阵热风袭来,鼻子嘴巴耳朵里立刻灌满了尘土和沙砾。他们俩呸呸呸了几声。从后备箱里找了一瓶水,洗了头脸,水不多,他们得节约使用。
    小村落里有一个小型的加油站,供来往客商使用。他们俩给车子灌满了油,然后去里面的房间里看了看,一张床一个电视,外加几把椅子。倒是一个很好的休息场所。
    “咱们就在这里睡一会儿。中午出发,去甘肃。”
    甘肃是他们的老家,虽然他们两个和老家人早已经疏远了,不过毕竟那里是他们比较熟悉的地方。
    无忧满心忧伤,并不太困,呆呆地在床头坐了一会儿,他说:“我想洗澡,好热。”
    “哪有那么多水给你!”林铁衣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脱了靴子往地上倒沙子,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停了一会儿,他又放缓了语气说:“行了,赶紧睡,睡醒了洗澡。”
    无忧平静地注视着他,过了一会儿开口:“床上脏兮兮的,你帮我整理一下。”
    林铁衣当即火了,老子又不是你的奴才。但是他只是心里发火而已,半晌,扔了手里的靴子,走到床边,整理床褥。床上确实挺脏的,布满了尘土、杂志、包装纸甚至还有老鼠屎。
    “出了这个村镇,还有其他歇脚的地方吗?”
    “应该是不会有的。”林铁衣说:“方圆八百里,都是戈壁滩。”
    无忧哦了一声,一个人出去了。
    林铁衣忙碌了一会儿,总算把床单上的脏东西抖落干净,他舒了口气,大声说:“无忧,可以睡了。”
    无忧答应了一声,从外面进来。
    “你刚才干嘛去了?”林铁衣随口问。
    “看风景。”无忧慢悠悠地说。
    床是单人床,无忧和衣躺下,吩咐林铁衣把窗帘和门关上。林铁衣照做之后,自己坐在椅子上休息。
    他们度过了惊心动魄的一夜,如今都十分疲惫,很快进入了梦想。
    无忧一觉醒来,迷迷糊糊地望着外面,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眼看已经是傍晚了。
    他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飞快地从床上跳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外面空荡荡的,没有车子、也没有林铁衣。
    很明显,林铁衣把他耍了。
    ☆、锁链
    荒僻的公路上,四周都是漫漫黄沙,军绿色的越野车上面落了一层灰尘,已经变成了土黄色。林铁衣单手握着方向盘,优哉游哉地打开了一瓶啤酒。他可以想象的到,无忧一觉醒来发觉被丢弃时的愤怒和无助。
    但是林铁衣也是为了他好。
    自己是一个重刑犯人,活该过亡命天涯的日子。无忧年纪轻轻,被陆万劫捧在手心上疼爱,身体又娇弱得跟花骨朵似的,何苦跟着自己受苦。
    他在房间里给无忧留了几瓶水和带卫星定位的手表。相信几天之内救援人员就会根据线索找过去的。
    林铁衣轻轻地叹气,被自己的善良感动了。
    喝完了一罐啤酒,眼看前面风沙越来越大,几乎看不清道路。他把车子停在路边,带上护目镜下车,打算去后备箱里拿一点食物。
    后备箱打开后,林铁衣的笑容凝固了。里面散落着几包压缩饼干和一盒罐头。他摘了眼镜,难以置信地凑上去,胡乱翻找了一下。之前装得像小山似的一堆食物和水全都消失不见了。
    没有食物和水,在千里戈壁滩上是死路一条。林铁衣勉强镇定了一下情绪,靠着车门整理思绪。食物是他亲自装运上车的。一路上只有陆万劫和林无忧接触过。
    自然不会是陆万劫。他既然肯放无忧走,又怎会让对方饿着?
    林铁衣忽然想到之前两人在加油站时,自己说了两句不耐烦的话,当时无忧的脸色就有点不对。然后自己整理床铺的时候,无忧神神秘秘地出去了一段时间。
    林铁衣一直把无忧当成一个小孩子,根本没有想到对方警惕性会如此之高。
    油箱里还剩一半的汽油,若是一直往前开,他没有把握会遇到加油站或者村庄,后备箱里的东西只够他吃一天,再走下去,就太凶险了。
    林铁衣权衡利弊,调转车头折回去。大不了给自己的侄子赔个不是:我可是长辈,他能把我怎么样呢?
    事实证明林铁衣还是小看无忧了。
    天将擦黑,汽车总算驶回了加油站。林铁衣远远看见无忧站在门口等候,他忙调动脸部肌肉,满面笑容地推开车门走下来,嗔怪道:“你这孩子也太顽……”
    林铁衣刹住脚步,因为瞧见无忧手里握着一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自己。
    “小忧……”林铁衣额头冒汗,一颗心噗噗狂跳。无忧的性格着实有点捉摸不透,何况又跟陆万劫待了一段时间,免不了沾染一些杀伐决断的狠戾作风。
    无忧满脸尘土,大大的眼睛微微泛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哭的,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只是不说话。
    林铁衣到底年长几岁,转动脑筋揣摩无忧的心思。他猜想无忧此时的情绪是伤心多过愤怒的。刚和自己的爱人诀别,又被自己的亲叔叔抛到荒野里,心情怎么会好?
    林铁衣举起双手,做出一副温和的投降姿势,温声说:“你先别恼,我只是不愿意让你跟我去受苦,所以才把你留在这里。屋子里有一点食物和一个卫星定位器,很快就会有搜救人员找到你的。”
    无忧其实也注意到了那些东西,这会儿想起来,心里怒火稍息,压着声音道:“我既已经决定离开,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你当我是闹着玩?”
    林铁衣心想:你就是在闹着玩的吧。正常人怎么会远离救援队,跟一个杀人犯去戈壁滩历险?也怪不得陆万劫会误会两人关系暧昧。
    既然他铁了心不回去,自己只好分出一些精力照顾他好了,反正自己身体强壮,不怕辐射,只当是给自己找一个伙伴了。想到这一层,林铁衣开口道:“行行行,你不愿意回去,就跟着我吧。把枪收起来,我去搬食物。”
    无忧依旧纹丝不动地举着。他头一次外出历险,就被自己的亲人欺骗,身心受创,神经也变得格外敏锐,半点也不相信别人的话了。
    他从脚边踢了一个很大的圆环型铜锁,是乡下用来锁摩托车的,大概有半个胳膊那么长。
    “捡起来,套到自己脖子上。”无忧毫无感情地说。
    林铁衣脸色阴沉下来,他好歹也是监狱里的一霸,何曾被人如此折辱。他猜测无忧不敢当真开枪,于是涎着脸上前了几步,打算一边敷衍,一边趁机夺了无忧的枪。凭他的力气,只要无忧在自己一米之内,就有把握将其制服。
    无忧眼看他迈步上前,手腕一沉,毫不犹豫地开枪。子弹打在他靴子半寸远的地面上,飞溅的石子打穿了他的鞋底。
    林铁衣惨叫一声,蹲坐在地上,鲜血顺着靴子上的破洞汩汩流出来。
    “我操,你个小畜生!”林铁衣破口大骂。
    无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用目光示意地上的锁,开口道:“我手枪里还有十发子弹,你要不要接着挑战我的耐心?”
    “咔哒”一声,他拉开枪栓,闲闲地开口:“其实我一个人也能四处走,何必带上你这个累赘?”
    “诶诶诶!”林铁衣真心被他这副波澜不惊地态度给吓到了,简直跟陆万劫如出一辙,谁知道这小兔崽子会不会手抽筋,真把自己崩了。
    他捡起地上的环形锁,正要往脖子上套,无忧叫住了他,用枪指着他回到车里,指挥他把用锁把脖子和方向盘拷在一起。
    林铁衣咬牙切齿,还是照做了。现在他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坐在驾驶位置上,脖子和方向盘保持一胳膊的距离。环形锁沉重结实,用钢铁浇筑,外面包了一层黄铜,最外层是一层塑料。这东西若是没有钥匙,除非是用手枪或者火药才能炸开了。
    无忧将地上的钥匙捡起来,放在自己衣服口袋里。林铁衣这会儿终于老老实实地被锁在方向盘上不动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枪插回腰间,随手解开了衬衫扣子。
    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林铁衣透过后视镜,看到无忧衬衫后背上大片大片的汗渍,才惊觉自己错失了一个绝好的机会,倘若刚才自己当真扑上去,无忧是绝对没有胆量开枪的。他和陆万劫差太远了。
    他这会儿只能感叹无忧的演技太好了。所幸无忧并没有杀自己的打算,待两人关系缓和,再求他放了自己也不迟。
    林铁衣打定了主意,非常地老实听话。而无忧忌惮他的力量,直接坐在了后排车座上。当天晚上月明星稀,戈壁滩白茫茫宛如下了一场大雪。只是空气里粗糙闷热,稍微张大嘴呼吸,就要吃一大口沙子。
    他们在夜里赶路。一路上安安静静,广播台里除了政府的救援呼吁之外,没有其他节目。林铁衣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脖子被迫拉直,让他觉得整个脊背宛如插进了钢针。不过他皮糙肉厚,受过的酷刑比这个严重多了,他并不抱怨什么,也没有因此而怨恨无忧。
    嘴边忽然凑上来一个饮料瓶子,鼻端传来一股啤酒花的香味。林铁衣咬住瓶口,仰着头喝了一大口,驱散了脑海中的睡意,他轻声开口:“省着点喝。路还长着呢。”
    无忧嗯了一声,oo地打开一盒饼干,撕开一包番茄酱,他捏着两块饼干,中间涂上番茄酱,做成一个三明治,递到林铁衣嘴边。
    车子颠簸了一下,林铁衣身形晃了晃,微微扭头:“吃不到,靠近一点。”
    无忧扶着椅背,身体微微前倾。而林铁衣瞅准机会,猛然咬住了那块饼干,以及无忧的食指和中指的一段关节。
    无忧愣了一下,一面挣扎一面要去拿枪。林铁衣上下牙咬紧,宛如老虎钳似的不动分毫。
    无忧急了,他觉得以林铁衣的牙口,把自己的手指齐根咬断都不是问题。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林铁衣的舌头轻快地扫过他的指尖,随即松口,重新坐定,面无表情地咀嚼嘴里的饼干。
    “你少给我耍花样。”无忧终于拿出了手枪,一面擦拭手指,一面色厉内荏地吼。
    林铁衣轻声地叹气:“开个玩笑而已,别害怕。”停了一会儿又说:“我不是坏人。”
    无忧收了枪,讪讪地回到座位上,半晌回道:“我也不是。”
    林铁衣曾是一个温厚老实的体育老师,无忧则是一个单纯又暴躁的研究生。他没有想过自己会杀人,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拿着枪去胁迫另一个人。
    环境的恶劣促使他们不得不狠一点。他们除了自保之外,只能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坏。
    汽车沿着省道行驶了三天,终于到达了他们的老家甘肃天水,所谓老家,两个人其实都不怎么熟悉,和家里的人更是数十年没有见面,感情淡薄得跟陌生人差不多了。
    即将进入市区时,两人又抢劫了一个加油站和一家超市。加油站的油还很充足,但是超市里的货物很多都过期了。货架底层还躺着一具尸体,在日平均气温三十五六度的情况下,尸体早已经软成了一大滩水,气味足以让人想挥刀割掉鼻子。
    无忧强忍着恶心搬了几桶水。一个人吭哧吭哧地搬到后备箱里。
    林铁衣正蹲在车门边,屁股朝外,脸朝方向盘,以一种艰难的姿势出恭。
    见无忧搬运东西艰难,他忍不住开口道:“贤侄,你这又是何苦?叔叔帮你搬吧。”
    无忧咬紧牙关,两手抱着矿泉水桶,以膝盖做支撑,低吼一声抱起来,扔进后备箱里,他被憋得满脸紫红,青筋暴突,答了一句:“不用。”
    “咱们现在举目无亲,就算你放了我,我也会好吃好喝地照顾你,绝不加害你的,唉,说起来,林氏一脉,就剩下咱们爷俩了。”林铁衣上厕所不忘记扯淡,嘴巴吧嗒吧嗒地说个没完。
    无忧也知道长久地锁着他不是个事。现下处于荒野还好说,万一在市区遇到强盗或者野兽,自己一个人是万万抵挡不过的。
    只是,前两天无忧在搬运东西的过程中,不小心把钥匙弄丢了。他自己也挺懊恼的,又不敢跟林铁衣说,怕他发狂。
    ☆、荆棘林
    一般来讲,北方二三线城市的边缘,都布满着垃圾山、烂尾楼、麦田和违规建筑等。但是无忧和林铁衣在天水的郊区见到的确实另一番惊心动魄的景致。
    当时正是傍晚,两人趴在车窗前喝水吃面包。夕阳将远处的山峦、麦田和垃圾都染成了红色,红色的边缘闪烁着一层金色耀眼的光芒。
    林铁衣看了一会儿,渐渐觉得天地交接处的那一层金色光芒有点不对劲,仿佛是有人在远处摆放了一个固定的钢圈。
    铁衣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无忧,被无忧嘲笑他老花眼。林铁衣于是说:“我们去看看吧。”
    无忧很干脆地说:“开车。”
    反正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供打发。
    夕阳渐渐地落下去,他们沿着一条崎岖不平的石子路追逐那个光圈,就像夸父追日似的,虽然眼睛能看到目标,但是无论走多远,都难以接近。
    石子路走到尽头,只剩下乡间的土路了,道路两边是壮硕的玉米茎和绿油油的花生叶子。
    远方的村落寂静无声,不见炊烟,想来已经是遭了灭顶之灾。
    车轮在土路上摇摇晃晃,他们两个暂时忘记了寻找光圈的事情,而是打起了路边花生的主意。无忧建议吃盐水煮花生,林铁衣要吃油炸花生。争论了半天,都懒得下车。
    他们的这辆路虎车是最新款,安装了智能操作系统,可以无人驾驶,这倒是给林铁衣省了不少休息的时间。
    汽车驶出村庄,又一直行驶了五六里。太阳已经渐渐地沉没,那远处的光圈却渐渐地清晰了。光圈成为了浮在半空中的一条暗灰色的缎带,长而宽阔,仿佛把天地都罩在了这片缎带里。
    这会儿无忧也目瞪口呆了,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惊奇的天象。
    他们两个一起下车,刚才只顾着看天,不曾留意脚下,原来身边的庄稼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举目所见,皆是一望无尽的荆棘林,宛如波涛似的,紫红色的树叶一直延伸到天尽头。
    这么庞大的荆棘林,却规划的十分整齐,一看就是人工种植的。林中夹杂着金属探头,闪烁着冷光。
    无忧见到这片林子,忽然想起了之前他和陆万劫一起去查看核电站时,见到的核电站周围那片隔离带。
    隔离带里也是种植了这么一大片植物,也设立了金属探头。只是隔离带也就占地四五公顷。而这一片,非常宽阔,像是大海似的,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尽头,像是将整个地球表面都铺满了。
    他们没有带望远镜,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就原路返回了。
    回去的路上,无忧从坐垫里抽出了一张皱巴巴地地图,拿给林铁衣看。此地位于甘肃省南部,应该是属于污染区的边缘地带。
    其实污染区的消息很闭塞,他们只能从政府的广播中猜到一些蛛丝马迹。从污染区和安全区的划分来看,甘肃省刚好处于两个地区的交界处。
    无忧忽发奇想:“刚才我们看到的那片紫色的荆棘林,应该就是隔离带了。”
    林铁衣艰难地动了一下脖子,随口道:“你见过?”
    无忧没有见过,但是直觉上认为那就是。既然已经到了隔离带,他们两个说不定可以想办法越过去。到时候林铁衣继续做逃犯,而自己则去找陆万劫。
    之前听逃亡的人讲述:隔离带是一堵高耸入云的金属墙,墙壁后面埋伏了密集的机枪手,谨防任何人私自出来。
    看来传言不能尽信,隔离带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可怕。荆棘林也只是为了减缓核辐射而设立,并非阻止人逃出去。
    他们重新返回了天水市,无忧将车窗降落下来,好奇地看着街道两边的建筑,嘟囔道:“我想吃牛肉面。”
    林铁衣趴在方向盘上,任凭车子智能驾驶。他被锁在方向盘上好几天,骨头都要被折磨得散架了。
    “你不是总说自己要死了吗?怎么最近胃口越来越好?”林铁衣没好气地说。
    “对哦。”无忧也开始反省自己,之前后背上的肉瘤疯长时,自己的身体虚弱得宛如纸片。而度过了那段

章节目录

怪物世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陈留王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陈留王并收藏怪物世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