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彩秀将头埋在他怀里,手指抠进他背上的肌肉中,哭的不能自已。江武庚收紧手臂,“我不爱女人,不爱男人。这世间唯一爱的人,便是你啊,彩秀。当年我无力迎娶你入我江家门,今日也或恐不能给你名分。可是,彩秀,你愿意同我走吗?”聘为妻,奔为妾。刘彩秀哪里能不明白江武庚的意思。当年江家小门小户配不上刘家世家大族,刘彩秀却一心只有江武庚,曾提议私奔。可是江武庚以不合理法之名拒绝了,刘彩秀心灰意冷,才嫁给了带着二百金聘礼上门的仇寅。日后她一心做仇家娘子,他却从此自称只爱男人。放浪形骸,游山玩水逛勾栏。惯来帮闲,做人清客。如今她家道败落,他此时又说要带她走?刘彩秀松开江武庚,朝着凤孙走了几步。江武庚几乎是绝望了,他死死的盯着刘彩秀的背,似是要戳开她的脊梁,看一看那心到底是如何。刘彩秀仔仔细细的看了凤孙一刻钟,笑道:“我儿如今已经是大人了。虽然有今日的瑕疵,然云翳仙长哪里我已经替你求过了,他必然不会令你受到牵累,你依旧可以考科举,做官,前程不可限量。”

    凤孙挤出一个笑容来,“阿娘,我记得了。”

    刘彩秀回身的那一刻,江武庚恍若看见五彩祥云从天而降,那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悦,令他不能自已。他拉着刘彩秀的手,“我这些年积攒了不少积蓄,还在外地置办了田产,买了十几个家奴。虽然比不上如今,却也不会令你受了委屈。”

    刘彩秀同他相携着一路走出门去。凤孙自始至终未回头看一眼,他闭上眼睛。各奔其途,未必不是一桩好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萼儿站在他身边,已经不哭了,一双眼睛戚戚如小鹿一般看着他,“阿兄”。

    凤孙拉住她的手,“放心,阿兄在。”

    萼儿朝他身后一指,“阿兄,贾夫子来了。”

    贾学廉已经六十几岁了,一生桃李满天下,即便是辞官回乡,也忘不了要教书重道。他一生所遇到的学生无数,可是没有一个似凤孙一般得他的心意。虽然出身并不高,却聪颖好学,为人坦荡光明,又并无暴发户的戾气,浮夸,难得还是个俊俏的少年。对他这个孙辈一般的少年,心中的疼惜不假言表。凤孙还未开口,贾学廉已经老泪纵横。凤孙扶住老师的双臂,眼泪也不由的落了下来。师徒二人,相对无言,对面痛哭,竟然谁都未说一句话。仇家变故,有因有果。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根本便是仇寅咎由自取。只可惜了凤孙,无辜受到了牵连。随同贾学廉来的乃是贾学廉的亲孙,唯恐祖父伤心过度,劝慰了好一会,贾学廉才算是平复了心情,他抹干净了眼泪,“我已经差人告知你的那些师兄了,想必不久你姚师兄便会收到消息。此次仇家的变故原本同你不相干,你还是照常上京赴考,其他不要多想。”

    凤孙犹豫的表情被贾学廉瞧出了,他怒道:“老夫也听说了。仇家今日的变故,实在是乃父咎由自取,你却是无辜。若是一朝蟾宫折桂,则报效君主,扬你仇家门楣。他日看还有谁敢提今日的种种?”

    凤孙道:“夫子,圣人言:君子读书,首要便是修身齐家……。我无一长处,如今家破人亡,真是半点心思全无。”

    贾学廉狠狠顿顿拐杖,地上顿时出现几个半白的浅坑,力气大的手指间都白了,脸上更是紫红。贾家孙子慌忙又是抚背又是安慰,示意凤孙莫要再忤逆贾夫子。凤孙也连连道歉,贾学廉才算是缓过一口气来,他叹了一口气,在杌子上坐下,“凤孙此言差矣。本朝李侍中,母乃是胡姬,小时招猫逗狗,喜玩斗鸡。其父李公因同皇子私相结交被罢了官,后因纵容家奴杀人,私受贿赂被斩首。李侍中当时不过十几岁的少年,摔死了斗鸡,自此浪子回头。如今圣眷隆重,非其他人可比。”言下之意凤孙岂能不明白。他感念老师的关心,露出惭愧的表情,“夫子所言极是,是凤孙妄自菲薄了。”

    贾学廉满意的点了点头,将一封信交给他,“入了京便将此信交给国子监祭酒孙齐明,他乃是老夫故交。”

    贾学廉走了。

    除了青茗青墨,凤孙随即遣散了大部分的家奴,几个老人儿不肯走,凤孙因此打发暂时他们去了刘彩秀哪里。凤孙知道仇寅难辞其罪,日后官家定然会来人清点财产,故而,又命人通知各地各洲。那知道来人回报,各洲各地早已经知晓,并已经开始清算历年盈亏。有的滩洲甚至令人送来了总账,以便凤孙清查。凤孙心道是仇学富原本便计算好了,心中不觉得对他的怨恨也少了许多。

    眼看明日便是最终宣判的日子,凤孙又来到了芳华园。

    今日本是玉成的头七,然芳华园内冷冷清清。芳怀并不在家,只几个家奴在打扫院子。小缇儿一见凤孙的面便道:“主人知道凤小郎要来,令奴在此等候。”

    凤孙连连追问玉成的尸身到哪里去了。小缇儿说了城外一处地方,原来,玉成不知何时已经被下葬了。凤孙此刻顾不得恼怒,令青墨驾车,在小缇儿的指引下直奔城外。

    ☆、第 39 章

    这原本不过是一片荒芜的树林,杂草遍布。芳怀立在坟前,低声说着什么。他一身麻衣,头上只用一根银簪别住。眉目间媚气消失殆尽,看上去恍若某家不谙世事的少年。近了才发现,他竟然还在笑。见凤孙来了,芳怀将手中的酒倒在坟前,“你生前孤苦,死后可要投个好胎,下一世千万好好做人。”

    坟修的简单,却也还干净。墓碑上赫然刻着“武三之墓”四个大字。凤孙心道这应该就是玉成原本的名字。他一步一步走到墓前,芳怀道:“来的正好,你也给他敬一杯酒吧。”说着将酒壶递给凤孙。凤孙接了,仰头自己喝了一大口,呛的好一同咳嗽,待气息平稳了,才将剩下的酒都浇在了坟前。芳怀浅笑着,“武三你好福气啊。”说完,对着凤孙一抱拳,“如今一切均已有定论,可否劳烦凤小郎将卖身契还我。”

    凤孙从怀里掏出卖身契递给芳怀,“你要走?”

    芳怀随手撕了卖身契,扔在风里,“天大地大,我总要去看看。少时为了活命,做尽看人眉眼高低的事。后一路从京城逃到滩涂,人情冷暖看的透彻。如今,半生已过,我总想过几日逍遥日子。”

    凤孙再看不远处,果真有两匹骏马。“要去哪儿?”凤孙问。

    “四海看看,若是有缘就留在一处,若是无缘便一直走到死。”芳怀眼望着远处,露出希冀的光芒来。“这世间总有一处,该是我的桃源。”

    凤孙到底是未再见到玉成一面。

    路上的时候,原本心存的愤怒,悲痛并对自身的迷茫,在见到玉成坟上“武三之墓”四个大字之时便消失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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